第221章 世界死了（1 / 1）
老子枯槁的身躯在狂暴的浑沌气流中剧烈摇晃，那蕴含大道碎片的淡金圣血尚未落地，便已被肆虐的空间乱流彻底湮灭。
老子头顶，那演绎洪荒兴衰、推演万物本源的混沌漩涡，此刻正一寸寸碎裂，如同被无形巨手捏碎的琉璃盏，发出无声的悲鸣，最终彻底溃散，化作点点微光消散于虚空。
他眼中倒映出的不再是太极流转、阴阳相生的道韵，而是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终极空无。
那空无冰冷彻骨，瞬间冻结了他沸腾的道心，熄灭了万古修持的道火。
“万法…皆空…”
老子干涩的嘴唇翕动着，沙哑的声音仿佛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无边的绝望与彻底的灰败，自语喃喃道。
“寂灭…是岸…寂灭…是岸啊…”
他反复咀嚼着这从鸿蒙未判时的空无中窥见的冰冷箴言，如同被这真理彻底洗脑的信徒，周身清光黯淡下去，如同风中残烛，脚下的太极图发出哀鸣，阴阳鱼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解体。
袖中，孙悟空目睹老子气息的诡异转变，一种彻体的寒意叫他头皮发麻。
老子此刻的模样，这绝非是寻常的败退，而是道心与意志的彻底崩塌！
那可是亿劫圣人道心！花果山那睥睨天下的齐天大圣，此刻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窒息。
他猛地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暴喝：
“天尊！醒来！快醒来啊！”
声音在袖中狭小的空间里激荡，带着灵明石猴天生的破妄之力，直冲老子的心神，可孙悟空并不知道老子看到了什么，只能借天赋神通与本能呐喊，却无法实在的反驳，自然毫无作用，撞入老子此刻被万法皆空彻底占据的心神，如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老子失魂落魄地悬浮在混沌中，对孙悟空的破妄呐喊置若罔闻，口中依旧机械地重复着那令人心胆俱裂的魔咒。
无天立于十二品黑莲之上，黑雾笼罩的面容看不出表情，唯有那双眸子依旧温和慈悲，静静注视着万物的寂静。
孙悟空目眦欲裂，心中再无半分侥幸，他猛地运转全身神力，金红色的筋斗云瞬间在老子的袖内空间爆发开来！
轰！
一道刺目耀眼的金光如同逆行的流星，从老子袖口激射而出，无天却置若罔闻，竟是又一次坐视孙悟空的逃离。
筋斗云被他催动到了极致，速度早已超越了空间挪移的界限，孙悟空心神激荡慌不择路，竟一头撞向一座山峰。
“不好！”
孙悟空被这山峰一阻，速度便又慢了一分，忍不住向后看去，正好对上无天那古井无波的眼神，幸好，他没追。
首阳山，八景宫前……
残存的阐、截两教弟子，连同人教弟子重伤的天帝，此刻都如惊弓之鸟。
混沌法则崩碎，阴阳法则撕裂，玉清上清仙光消弭，即便相隔如此远，众人依旧感到了圣人的陨落，他们如同最沉重的巨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死寂笼罩着所有人，沉重的绝望如同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一向最是跳脱的哪吒，此刻也抱着火尖枪，紧紧抿着嘴唇，向来桀骜的他也失去了往日神采。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道狼狈不堪的金光如同流星坠地，狠狠砸在兜率宫前的广场上，激起漫天烟尘。
金光散去，露出孙悟空的身影。全身多处破损，嘴角挂着未干的血迹，那根曾经搅动三界的如意金箍棒被他紧紧握在手中，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他那双曾经桀骜睥睨、如今却布满血丝的火眼金睛，扫过一张张惊惶绝望的脸。
“斗战胜佛！”
众人立即呼唤了起来，即便结局已定，他们也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孙悟空喉头滚动，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石摩擦，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深入骨髓的绝望，他低垂道：
“我……”
孙悟空还没有组织好语言，便突然哽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咽喉，天骤黑，原来，无天已到了……
无天好似实力又有精进，他速度快得惊人，无声无息，毫无征兆，整个首阳山，连同其上的兜率宫、广场上残存的所有生灵，瞬间被绝对的黑暗吞噬！
这黑暗并非寻常的黑夜，它是彻底的、概念上的无光。
念不能视，神念如同撞上玄铁，被死死囚禁在泥丸宫内，无法探出分毫。
耳不能闻，唯有绝对的死寂包裹着一切，连理应听到的血液奔流与心脏狂跳的声音都在黑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有人仿佛坠入了永劫的深渊，只剩无边无际的虚无与令人疯狂的寂静。
在这无边的黑寂中，孙悟空却并未恐慌，反而从这灾难一般的处境明悟出一股凶性来，他握着已经犹如凡铁一般的金箍棒，即便无法催动法力，已经打定主意，也要向无天做出最后的反抗。
不知过了多久……
无天始终没有出现，孙悟空几乎要等得无聊了，在这漫长的时间他中有时会想，也许自己是最后一个被杀死的。
终于，某一刻，孙悟空已经忘记了色彩与声音的概念，在这令人窒息的绝对黑暗与死寂中，一丝涟漪突然泛来。
孙悟空突然产生一股明悟……
无天就在眼前！
“吼——！！！”
源自血脉深处的斗战本能，在这极致的死亡威胁下轰然爆发，灵明石猴的凶性彻底爆发，孙悟空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根本不去想是否能看见，是否能感知，只是凭着战斗亿万次烙印在骨子里的直觉，狠狠挥舞着手中的齐眉棒。
嗡——！
棍影如山！
撕裂绝对的黑暗，带着那一往无前玉石俱碎的决绝，朝着那杀意锁定的源头——那悲悯意志的核心，狠狠砸下！
金箍棒砸中了！
然而，那触感那并非血肉之躯，也非法宝之体，孙悟空感觉自己倾尽全力的一棒，如同砸在了一片包容万有、又吞噬一切的终极空无之上，在那之上一切都毫无意义，即使是孙悟空的一切。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光芒，在接触的瞬间便被那空无彻底吸收，湮灭，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一般。
紧接着，一股无可抗拒、无法形容的、仿佛连带着整个洪荒世界重量碾压下来的恐怖力量顺着金箍棒汹涌而至！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这陪伴他大闹天宫、护持西行、征战万古的如意金箍棒，定海神珍铁，在承受了这股终极之力后，竟也彻底支撑不住，从那棍身中段，轰然断裂开来！
孙悟空与如意金箍棒一体同心，虽五感尽失，却也能感觉到，这老伙计。
它死了……
孙悟空摸了摸，只感到那断口处光滑如镜，与棍棒的亲近之意也消散，再无半分神性灵光，只余下死寂的灰白。
“徹！”
下一刻，那断裂的金箍棒竟然又脱手飞出，瞬间被黑暗吞噬，消失无踪。
接着，那股断裂金箍棒的磅礴力量毫不停歇，瞬间贯穿了孙悟空的身躯。
剧痛？
不，那是一种超越感官的体验。他感觉自己存在的概念正在被强行抹除。
强横无匹的灵明石猴圣体，如同沙雕般，从接触那力量的点开始，无声无息地化为最细微的、毫无意义的尘埃。
神魂如同被投入了磨盘，连同那些花果山的欢笑、大闹天宫的桀骜、西行路上的艰险、成佛后的悲悯……所有的一切的记忆、情感、道果，都在飞速地消解、溃散，终归于那片终极的空无。
在意识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瞬，孙悟空模糊的视野里，竟然穿透了浓郁的黑雾，又一次获得了视觉，同时又一次看到了无天那双始终悲悯如水的眼眸。
那双眼睛平静温和地注视着他，透露着悲悯，神情中极尽温柔与怜爱，一个温和、清晰、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声音，在他即将寂灭的意识核心中响起：
“睡吧，孩子～”
这语气，竟有些慈爱与心疼……
随后，无天收回目光，双手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古怪的手势，他又念道。
“礼赞无天安尊。”
“众生是安尊子……”
“众灵是安尊身……”
“此即……乡……”
声音落下，孙悟空的仅剩的最后一点意识，便如同风中残烛般彻底熄灭。
曾经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皈依佛门的斗战胜佛，身化飞灰，最终归于那无天所言的慈悲家乡——寂静与空无。
无天静静地立于十二品灭世黑莲之上，周身浓墨般的黯灭之力缓缓收束。
他目光扫过这片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天地，扫过那些凝固在绝对寂静虚无中的三教弟子，天庭残神，最后落回自己脚下那朵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莲。
“礼赞无天安尊。”
他最后一次轻声念诵谒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大功告成的释然……与悲悯。
话音落下，无天自出世以来第一次改变姿势，盘坐在那十二品黑莲上，同时，无天身后的诸位黑雾人也随之盘腿坐下，他们是洪荒中最后存活的生灵。
下一刻，无天与身后的数万教众一齐低声喃喃：“诸行已毕，万法归空。”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没有神力爆发的光华，话音落下的瞬间，无天那模糊不清、笼罩在黑雾中的身影，连同他脚下的十二品黑莲，都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从边缘开始，无声无息地淡化、虚化，直到最终彻底消失在原地。
他，以及他的教众，再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他们的到来仿佛仅仅只是为了所谓的慈悲家乡。
随着无天与那数万教众的消失，那吞噬首阳山、吞噬光、吞噬声音、吞噬一切感知与神念的绝对黑暗，开始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却……再没有了光。
当黑暗褪去，展露在眼前的是一幅比所谓十八层地狱更令人绝望的图景。
风，停了。
连最细微的气流都彻底凝固，树叶保持着被最后一缕风吹拂的姿势，纹丝不动，如同最精美的玉雕。
水，凝了。
山涧的飞瀑，保持着奔流的姿态，水珠悬停在空中，折射着凝固的光，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广成子那保持着试图运转法力的姿势，脸上的惊惶凝固成了永恒；龟灵圣母紧攥的拳头定格在最后一刻，指甲嵌入掌心的血珠悬停不落；哪吒挥枪的动作僵在半空，火尖枪的枪尖没有半点光芒；天帝躺在榻上，咳出的血沫连同那丝丝黑气一同凝固；唐僧与猪八戒脸上的不安彻底定格；赵公明的身体……
所有的生灵，无论是人、仙、神、妖，无论修为高低，都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灵魂与生机，化作了栩栩如生却毫无生命的蜡像，再没有一丝动静。
接着……
色彩，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天地万物间褪去，青翠的山峦化为死寂的灰白，碧蓝的天空褪成铅灰，绽放的仙葩失去所有光泽，一切都如同纸扎。
整个洪荒世界，仿佛正被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抹去所有鲜活的色彩，涂抹成片无边无际、单调乏味的灰白画。
绝对的寂静笼罩着一切。
没有风声，没有水声，没有鸟鸣兽吼，没有仙音梵唱，甚至没有心跳，没有呼吸。这是声音概念本身的消亡。
时间仿佛被冻结，空间似乎已然凝固，一切的存在，此刻都失去了动的意义，只剩下物质在绝对静止中的堆砌。
没有时间与空间，自然失去了动这个概念，随之消弭的还有热这个意义。
某种程度上说，
洪荒，并未毁灭……
毕竟这方天地与物质仍然存在。
它只是……死了……
洪荒已经死了，失去了动与热这两个概念，一切的物质的存在都失去了意义，此刻留下的灰白的，如人死一般。
叫做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