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隔岸遥望(1 / 1)
她没有再说话。
只是低头,继续削她那支几乎快剩下笔尾的铅笔。
铅屑一点点落在纸上,像是一场雪,悄无声息地积起厚度。
她知道自己还是会想起顾承砚。
会梦见他,会在某个不经意的角落被那些过往拉回去。
可她不会说,也不会再问。
不是不想,而是知道,他不会给她她想要的答案。
她已经学会了,不在爱情里乞求。
她要的,不再是“他有没有爱过她”。
而是,她终于可以不再因为一个人,把自己困在回忆的囚笼里。
而在另一座城,顾承砚望着窗外落下的雨,忽然想起她说过的一句话。
“你知不知道,所有梦里下雨的场景,其实都是心里在哭!”
他这辈子第一次,开始怕梦见她。
怕她在梦里回头看他,然后说。
“顾承砚,我真的走了!”
可梦里她从未说过这句话。
她只是,一直不再出现。
第三天,雨依旧未停。
清晨五点,天还没亮透,江云熙便醒了。
她向来浅眠,自从那次在医院惊醒后,更是变得敏.感,哪怕楼下门轴轻轻一响,她都能从梦里挣脱出来。
她没有立刻起床,只静静地躺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思绪像水面下浮动的光影,一层一层地晃着。
她梦到了顾承砚。
梦里他穿着他们结婚那年的西装,站在阳光下,一步步走向她。
他递给她一束捧花,笑着问。
“江云熙,你愿意再和我走一次婚礼吗?”
她没有回答,梦也戛然而止。
她轻轻叹了口气,掀开被子起身,披了件针织开衫,赤脚踩在木地板上,走到阳台。
雨丝斜落,天地像是裹在一层温润的纱布中。
她靠在栏杆上,手中捧着一杯温水,鼻尖一阵清冷。
不远处的山路,偶尔有车灯一闪而过。
她看不清车牌,却知道,有人仍然没有离开。
她早该知道,他是那种一旦回头了,就会反复折返的人。
可惜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愿意反复等他回头的人。
唐浩杰没有来打扰她。
他知道她清晨不爱讲话,只会在厨房里小声走动,替她热好牛奶,摆好早餐,再把保温壶悄悄放在门口。
有时她打开门,会看见一张纸条贴在壶上,上面潦草写着一句。
“今天加了桂花,不够甜你就忍着点!”
她每次看到那样的字迹都会笑,笑得安静,像是心里一点点暖了起来。
九点钟左右,雨势渐小。
她撑了一把淡青色的伞,打算步行去附近的超市。
她喜欢自己动手挑些东西,哪怕只是几枚鸡蛋,也要仔细对比好久。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落叶在雨水中被打得零碎,积在排水口旁的浅洼里。
她走得很慢,鞋跟敲击地面发出不重不轻的回响。
转角的面包店还没开门,橱窗里摆着前一天没卖完的糕点。
她盯着那只椰蓉球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顾承砚曾经偷偷半夜溜去买这种点心。
那是他们刚搬进新家那阵子,她加班到凌晨三点,一回家便晕倒在玄关。
醒来时,发现他把床边全摆满了她喜欢的甜食。
他笨拙地解释。
“我不会做饭,但……我买了你爱吃的!”
她没说话,只是低头一口一口吃完,然后轻声道。
“你记得我喜欢吃椰蓉球!”
他那时一脸骄傲。
“我怎么会不记得?”
可是后来,他却忘了她讨厌打雷的夜晚;忘了她生理期胃痛不能吃凉的;忘了她独自在产检室外等待时颤抖的指尖。
他记得的,不过是爱情最表面的一层甜,忘了她真正的苦。
她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去。
那家小型超市在街尾,店主是一对年长的夫妻,常年微笑,不多话。
她买了些简单的蔬菜和一瓶蜂蜜,又随手拿了一本旅行杂志。
结账时,店主忽然问她。
“小姐,你最近常有熟面孔来看你哩?”
她顿了一下,低头整理钱包。
“都站在街对面,穿着西装,戴着帽子。
你认识?”
她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算了,管他是谁,反正你过得清净才是福!”
店主笑了笑。
“有些人就是雨后才知道自己弄丢了伞!”
她没接话,只微笑了一下,拎着袋子离开。
那天中午,唐浩杰做了番茄炖牛腩,配着炒香的小米饭。
他的厨艺不算好,但也从不马虎,调料、火候都严格控制,像对待某种精密的仪器。
江云熙夹了一块牛腩,咀嚼良久才慢慢咽下。
“你是不是看过我过去的资料?”她忽然问。
唐浩杰放下筷子,没有否认。
“你是公众人物,想查并不难!”
“你不觉得,这样不公平吗?”
“你以为我想公平吗?”
她愣住。
“我若只想做一个公平的人,就不会守在你身边这么久!”
他语气仍旧温和,但那份藏在话底的执拗,让她忽然有些无措。
她低下头,继续吃饭,汤匙在碗里碰出一声清脆的响。
“可我真的没办法现在爱上别人!”
她声音很轻。
“不是你不值得,只是我还没有完全放下!”
“我知道!”
他语气如旧。
“我没在等你爱上我。
我只是不想让你一个人撑!”
饭后,她窝在沙发上翻那本旅行杂志。
页码翻到一张湖边风景图,忽然就停住了。
那是一座她和顾承砚曾经一起去过的小镇,湖光潋滟,木屋整齐,天色极净。
他们当时在湖边搭帐篷,她半夜被冻醒,他笑她傻,裹着两层睡袋还发抖。
她说。
“你不觉得,这样的日子比五星酒店还舒服吗?”
他没说话,只伸手把她搂进怀里。
她把杂志合上,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没说话。
她不是想回忆,可记忆这东西,越是不想碰,它越是猝不及防地敲门。
顾承砚坐在车里,从江云熙家门前那条路起,已经绕了第三圈。
他不敢靠近。
他怕自己一靠近,就会再次听到她说。
“顾承砚,我们真的结束了!”
他现在才明白,有些话不是说出口才算结束,而是从她转身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彻底放下了。
他盯着不远处院子里的剪影,看着她坐在窗前翻书的动作一如从前,忽然很想冲进去,问她一句:
“云熙,你是不是还在想我?”
可他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