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8章 第一次争执(1 / 1)
景春熙悄悄掐了掐掌心,想想离十九岁还有六年。
六年,足够浦哥儿长成,也足够时间让她物色能够替她掌家的弟妹。
“可拖不了那么久,”胥子泽的嗓音蓦地拔高,像箭离弦,“最多等熙儿满十六!孝康必要上门迎娶。”
他额角青筋一跳,声音坚决,尾音在静谧的屋里撞出细碎回响。
景春熙被这陡然拔高的声线惊得指尖一颤,随即咬了咬下唇,倔劲上来:“十八!不能再早了。”
“不行!”他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认识几年,两人还是头一回这样针锋相对。景春熙原以为胥子泽会像往常那样弯一弯眼角,哄哄她,可这次他眼里只是抱歉,神情似乎痛苦地咬了咬牙。
倒不是他不肯让步,也不是他斗不过那些老家伙,实在是他自己不想也等不及,就想尽快娶熙儿进门。
“宗人府那帮老家伙,还有群臣逼得紧,那么迟自然是不成的,三年,孝康哥哥便以及冠。”胥子泽深吸一口气,声音低下来,却带着沉甸甸的无奈,“老夫人,这事……真依不得熙儿。”熙儿倔强,他便只能迂回。
“老身当是什么事!”
老夫人忽然笑了,那笑意像冬日瓦上霜,薄薄一层,一触即化。
“那天老将军回来已经说过此事,自然知道皇上和大皇子的为难。”她语气缓了缓,像在回忆朝堂上那些刀光剑影。
“熙姐儿年纪小,迟个一年半载再赐婚也来得及准备,这个我们理解。可是……为什么大皇子极力反对立储?就连皇上也没有马上册封之意,难道是皇上另有想法?或是皇后想拖到两个小皇子长大?”
继皇后想要给亲生儿子抢这个太子位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哪朝哪代都是这么过来的。
“不是老夫人想的那样!”胥子泽急忙截住话头,知道她又有误会。
他抿了抿唇,声音低却稳,“母后其实待孝康如亲生,东宫早就已经布置好了,只等孝康回来便入住,只是孝康不肯。”
“因为不肯教授废太子而辞官的宣太傅,已经被宣,从齐鲁进京,不日即将进宫,以后就由他教授孝康。”他说到此处,眼里终于浮起一丝少年人该有的光,像雪夜里的烛火。
在皇宫那几年,他也是在上书房读过书的,却不得少傅和众皇子们的待见。所以只知埋头苦读,受人指点除了皇祖母,再没有其他人。
“只是,”胥子泽的嗓音沉下去,一字一顿,“孝康和父皇都不想被那帮老家伙玩弄于股掌——”
他顿了顿,像把未尽的怒意嚼碎了咽下去,“以后三年,父皇和孝康定会极力阻止选秀。孝康只想潜心读书,顺带帮父皇处理政务,不想浪费时间与他们争执,更不想让他们往后宫塞人。”
最后,他看向景春熙。那一眼里的坚定像钉进木头的铁钉,牢牢地,不可撼动。
他声音轻下来,却字字温柔,又似乎在恳求:“正好可以等熙儿三年。若是三年后……还不娶妃——”
他再转向老夫人时,眼底已是一片燎原的火:“那些老家伙……得掀翻了皇宫。”
看到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居然是在谈婚论嫁——你推我不让、一个十六一个十八,活像市井小铺里讨价还价。
老夫人忍了又忍,终究“噗嗤”一声轻笑,笑声里带着几分宠溺,也带着几分“原来如此”的释然。
“大皇子如此打算甚好,老身没有意见,老头子对大皇子也是赞赏有加的。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待熙儿父母儿回京,大皇子还是要亲自登门的。”老夫人敢这么说,自然是知道自己女儿的秉性,若是熙姐儿自己喜欢,他们两人肯定也是乐意至极。
“其余的,全凭大皇子和陛下做主。”老夫人说出这句话后,脸上浮现出轻松的神情,满脸的慈爱和宽容,比知道宁国公府很快就会上门提亲,还要高兴。
十六其实也不小了,总拖着也有损大皇子在皇室宗亲面前的威望,再说,也不能总由着熙姐儿的小性子,这成亲的日子得国师来算,哪里由得她挑三拣四。
她边说边抬手抚了抚胸口,像是把方才悬着的那口气缓缓吐出。
本以为大皇子或是陛下对亲事另有打算,想临阵换车。如今看来,竟是大皇子在为熙姐儿细细筹谋,她心头那点隐忧便像春雪遇阳,顷刻化了个干净。
“得老将军和老夫人支持,孝康定不负熙儿,父皇也金口玉言,定在熙儿及笄赐婚。”
胥子泽整肃衣襟,再次拱手,眉宇间的沉郁一扫而空,像骤雨后的青空。
他侧过脸,带着几分歉意地看向景春熙,原想讨她一个笑,谁知那小丫头却蹙起了眉尖。
她轻启粉唇,先极轻地摇了摇头,又叹出一口长气,那气息像羽毛似的拂过耳畔,“三年后进宫,浦哥儿才十四,也不知道是会不会继续往上考。”
说罢又摇头,幅度比方才更小,仿佛连脑袋都懒得动了,只剩眉心那一点愁云越聚越浓,“嗨,尚未娶亲,教熙儿如何放心?”
声音软软糯糯,却偏带着当家主母的操碎心调子;十二三岁的豆蔻少女,偏要学大人皱眉,倒让胥子泽心口蓦地一揪。
他略一沉吟,温声安抚:“浦哥儿现在也是勋贵子弟,是可以进上书房陪读的,不如让他进宫如何?这样你们姐弟可以经常见面,孝康哥哥也可以亲自教授弟弟。”
话音未落,景春熙已像被点燃的炮仗,“噌”的一下蹦了起来,杏红裙摆飞出一朵小浪花。
她两步并作一步扑到对面,一屁股坐到胥子泽旁边,手肘几乎挨着他的手臂,只差没抓住他衣袖使劲摇晃。
“真的吗?浦哥儿可以跟我一起进宫?”
尾音高高扬起,像檐下雀跃的小雀。
“熙儿!”
老夫人一声轻喝,带着三分嗔怪七分无奈,目光像软尺似的量过去,仿佛下一瞬就要吩咐教养嬷嬷把小姑娘提回去加一堂礼仪课。
胥子泽却轻抬右手,笑着制止了老夫人,“熙儿还小,这是真性情。”
老夫人清了清嗓子,适时打圆场:“就算不去上书房,也还有大将军府呢,熙儿不用担心。”
这是那日得了胥子泽的许诺后,她和老将军灯下反复合计过的——照顾个懂事的大孩子罢了,休沐愿住外祖家最好,不愿的话,就让二郎、四郎过去陪读。
大将军府新添的下人足足两排,再拨七八个过去也不过抬抬手的事。
老夫人抬眼,再次看向胥子泽,眼底那抹欣赏几乎要溢出来——
大皇子这个主意,当真滴水不漏:
一来,两个外孙不至于长久分离,省得熙姐儿日日牵肠挂肚,在宫里也不安心;
二来,王妃终有宫规束缚,若弟弟一休沐就往外跑,难免招人非议,如今索性把人也接进宫,名正言顺;
三来,浦哥儿休沐仍可出宫,回靖亲王府看父母弟妹,也可以顺道过来陪他们这两个老家伙晒晒太阳、说说闲话;
最要紧的是大皇子亲自点拨课业,跟宣太傅耳提面命无异,若浦哥儿有心科举,那便是天降的东风。
思及此处,老夫人心里悄悄地、郑重地,又给大皇子多添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