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苏清月的棋盘（1 / 1）
武道联盟，信息指挥中心。
冷白色的灯光自穹顶流淌而下，将抛光的金属地面映照得如同冰封的湖面。空气中弥漫着高级伺服器运转时特有的、微不可闻的嗡鸣，混杂着淡淡的制冷剂气味。在这片绝对理性的空间中央，新安城的巨大三维立体光幕，如同一颗被剥开了外壳的、跳动着的数字心脏，缓缓旋转。每一道闪烁的数据流，都是这座城市微弱的呼吸；每一个移动的光点，都是一个鲜活或即将消亡的生命。
苏清月静静伫立于光幕之前，她那一身纤尘不染的纯白武道服，与周遭冰冷的科技蓝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她整个人仿佛一朵于钢铁废墟之上，悄然绽放的雪莲，清冷而孤傲。
四个代表着“荒原豺狼”的猩红色光点，如同一组饥饿的捕食者，正以一种冷酷而高效的阵型，朝着地图上被高亮的七号废弃仓储中心收缩包围。在它们周围，数十个更微小的光点，是“狐狸”释放的“嗅探蜂”，它们构筑成一张无形的、疏而不漏的天罗地网，将那片区域的每一寸阴影都纳入了冷酷的监控。
“队长。”
之前的干员迈着沉稳却略显急促的步伐走到她身侧，他的脸色凝重，仿佛刚从某个血腥的梦魇中挣脱。
他递上一份电子报告，光幕的光芒映亮了他眼中的一丝惊悸。“废弃工业园的现场勘查报告出来了。”
“两名死者，‘毒蝎’与‘响尾蛇’，致命伤截然不同。”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压抑着胃部的不适，“‘响尾蛇’，心脏被某种利器精准贯穿，一击毙命，几乎没有多余的挣扎痕迹。”
“而那个‘毒蝎’……”干员的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下去，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他……他死前遭受了……系统性的拆解。全身骨骼多处被以非人的力量强行折断、拆卸，最后才被斩首。他的尸体被像屠宰场的牲畜一样悬挂起来，示众。”
“根据现场血迹的喷溅模式和凝固时间分析，行凶者……他似乎是故意让‘响尾蛇’看着同伴被一寸寸地虐杀，在其精神彻底崩溃之后，才给予了最后一击。”
“这……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做出的事情！简直是魔鬼的行径！”干员的语气中，无法压抑的愤怒与源自本能的恐惧交织在一起。
“这不是虐杀。”苏清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仿佛指挥中心恒定的室温，没有丝毫波澜。她凝视着报告上的字眼，像是在解读一串复杂的密码，而非描述一桩惨案。“这是警告。”
“警告？”干员愕然，无法理解这个词与那地狱般的场景有何关联。
“没错。”苏清月抬起眼，目光投向光幕上那片被光点锁死的区域，眼神锐利如刀。“‘响尾蛇’死得干脆利落，因为他只是一个跟班的，一个愚蠢的从犯。”
“‘毒蝎’死得惨不忍睹，是因为他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公共频道里，洋洋得意地叫嚣着，要用他特制的‘追魂粉’来对付目标。”
队长，我不明白。”干员强忍着心中的寒意，困惑地问，“如果只是为了立威，一击毙命的效果是一样的。为什么……他要对‘毒蝎’用上这种近乎泄愤的残忍手段？这不像是冷静的警告，更像是……一种原始的报复。”
“不，不是。”苏清月摇了摇头，否定了他天真的猜测。“现在的林夜没有我们所认知的那种底线。或者说，他的底线，只服务于他自己的生存法则。”
“他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她的声音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剖析着，“用最直接、最血腥、最能震慑人心的视觉冲击，来筛选他的对手，同时立下他的规矩。”
“他要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潜在的猎人一件事：你们最引以为傲的手段，将会成为你们最痛苦的死法。‘毒蝎’想用追踪的毒粉来羞辱他，所以他被大卸八块，剁成肉糜。这是最原始的立威，也是在用鲜血，宣告一种只属于他的规则。
他不仅仅是在狩猎，更是在摧毁其他猎人的自信心。从今往后，任何想对他出手的人，都得先掂量一下自己最擅长的本事，会不会成为自己最惨的死法。这是一种攻心之策。”
干员听得通体生寒，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脊椎直冲头顶。那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他的心思竟然缜密、冷酷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他不是在被动地发泄愤怒，他是在利用杀戮本身，来操控所有觊觎者的心理，将恐惧这把武器的效用发挥到了极致。
“那……‘荒原豺狼’呢？”干员的视线转向光幕上那四个正在逼近的红色光点，忧虑之色溢于言表。“‘黑豹’可不是‘鬣狗’那种只会在城里作威作福的货色，他是真正从荒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狠角色。这种程度的血腥警告，对他来说，恐怕只会是火上浇油。”
“我知道。”苏清月淡淡地说，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这，才是我想要看到的结果。”
“用一群真正习惯了荒野法则的狼，去对付一头刚刚觉醒了獠牙、却还对丛林不够熟悉的孤狼。这场‘测试’，现在才算真正开始。”
她修长的手指在光幕上轻轻划过，林夜和“荒原豺狼”小队所有成员的资料被并列调出。力量评估、速度峰值、战斗经验、装备等级……一条条数据对比下来，触目惊心。无论从哪个维度看，林夜都处于绝对的、碾压式的下风。
“队长，这太危险了。”干员终于还是忍不住进言，“林夜的潜力毋庸置疑，但他毕竟只是一个人，而且觉醒力量的时间太短了。‘荒原豺狼’是一个配合默契、战术素养极高的成熟团队，一旦正面冲突，林夜的胜算……恐怕不足一成。如果他死了，部长交代的‘测试’就……”
“谁告诉你，他会选择正面冲突了？”苏清月打断了他的话，声线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近乎欣赏的意味。
她的眼中，闪烁着一种棋手看待得意棋子时的光芒。“从他悄无声息地修改加密通讯器，到精准筛选出最愚蠢的猎物，再到用两种截然不同的杀人手法来立威传话。你还没看出来吗？”
“这头孤狼，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他那双利爪，而是他的大脑。”
“他冷静得不像人类，狡猾得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的狐狸，并且极度擅长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他把整个下城区的钢铁废墟，都变成了自己的狩猎丛林。在自己的丛林里，一头足够聪明的孤狼，足以耗死四头闯入领地的、更强壮的豺狼。”
苏清月凝视着光幕，仿佛在欣赏一盘正在由她亲手布局的、精彩绝伦的棋局。她下令撤掉城卫军，是为棋局清空了棋盘。她“不经意”间泄露消息，是将“荒原豺狼”这枚强大的棋子，放到了棋盘之上。现在，胜负的关键，就在于林夜这枚充满了不确定性的棋子，究竟会如何落子。是会被对手干脆利落地吃掉，还是……会反过来，将对方彻底吞噬？
就在这时，整个指挥中心的主控台，毫无征兆地响起一阵急促尖锐的警报声！那声音撕裂了此地的宁静，如同在冰湖上砸开了一道裂缝。
一名负责监控城市出入口的干员猛地站起身，声音洪亮而急切地汇报道：“报告队长！”
“监测到一支来自城外的车队，刚刚通过东区‘天擎生物’的专属高规格通道，进入了上城区！车队拥有S级最高通行许可，我们无权进行拦截检查！”
天擎生物？
苏清月的柳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个名字，像一根微小的针，刺破了她掌控一切的从容。作为新安城最大的生物科技巨头，天擎集团行事一向霸道而神秘，与代表传统武道秩序的武道联盟之间，也向来是貌合神离，暗流涌动。
“立刻查清楚车队的来历和最终目的地。”苏清月的声音恢复了清冷，但语速快了一丝。
“是！”
命令下达，信息几乎是秒速反馈到了光幕之上。
“报告！车队隶属于天擎生物总部的‘特殊样本护送部’，目的地是……新安城第一中心医院！”
第一中心医院！
那个名字像一道闪电，骤然劈亮了苏清月脑海中所有被忽略的线索！
那正是王昊所在的医院！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骤然劈亮了苏清月脑海中所有被忽略的线索！
车祸！那场让林夜获得心脏、让王昊变成植物人的蹊跷车祸！黑石集团只是执行者，那幕后的……
苏清月的瞳孔，在刹那间猛地一缩。她立刻以最高权限调出了王昊的医疗档案。
【王昊，17岁，车祸导致重度颅脑损伤，判定为脑死亡，现依靠高级维生系统维持基础生命体征。】
“一个被判定为脑死亡的病人，需要动用天擎生物总部的‘特殊样本护送部’？”
一股强烈的不安，如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苏清月的心。天擎集团那近乎病态的行事风格，她太清楚了。他们对于一切拥有研究价值的“特殊样本”，有着秃鹫般的贪婪和痴迷。
王昊和林夜一同遭遇了那场蹊跷的车祸，林夜因此发生了如此诡异的变化，那天擎集团……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将王昊也列为了观察和回收的目标？
一个即将失控的林夜。
一个神秘莫测、突然入局的天擎集团。
还有即将与林夜展开死斗的“荒原豺狼”。
她精心布置的棋盘上，突然多出了好几个不受她控制的棋子，每一枚，都可能引发连锁的、灾难性的反应。
苏清月第一次感觉到，事情，正不可逆转地，朝着一个她完全无法预料的深渊，急速滑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