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烙印与双闩(1 / 1)
意识在坠落。
向着无底深渊沉沦。下方并非虚空,而是一片冰冷粘稠、翻滚着幽绿符文、充斥着邪恶呢喃的混沌之海,足以逼疯理智。
他这点可怜的“自我”,在这污秽的意识漩涡里,正被两股至高无上的伟力疯狂撕扯、消磨。
一股是工程师烙印的冰冷秩序洪流,沉重如星辰枷锁,带着“关闭”的绝对指令,意图修正所有混乱。
另一股则是邪神“海髓”的混乱核心,污秽灼热似沸腾的深渊熔岩,叫嚣着“开启”与“同化”,贪婪地要溶解吞噬一切。
这两股力量,如同争夺腐尸的洪荒巨兽,用无形的利齿疯狂撕咬着王大海那仅存、微弱如风中残烛的自我。
每一次撕扯,都是灵魂被活生生剥裂的剧痛,他的存在正飞速滑向被彻底磨灭、溶解于永恒撕扯的终点。
“关,开,关,开,”混乱的意念碎片像被狂风卷起的灰烬,在他溃散的意识边缘飞舞、湮灭。
“蝼蚁,钥匙,零件,融合,”亵渎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带着恶毒的诱惑与纯粹的毁灭,无孔不入地侵蚀他最后的清明。
“阻力,巨门,锈死,尘封,”冰冷秩序的指令如同无形的铁链,紧紧缠绕,仿佛要将他的灵魂永世囚禁在那扇坚不可摧的巨门之后。
就在那点代表“王大海”的微弱光芒即将被这两股毁灭洪流彻底碾碎、溶解于永恒的混沌深渊时
铮。
一声清越悠扬、蕴含古老金石之音的鸣响,猛地在他意识最深处炸开。
如同穿越亘古的洪钟,悍然唤醒了某个被遗忘的角落。
这声音并非对抗外力,它像一滴绝对零度的冰晶投入滚沸的油锅,瞬间在王大海濒临破碎的“存在”中心,炸开了一片极其微小、却异常稳固、隔绝外力侵扰的“锚点”。
紧接着,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带着深海寒铁般质感的幽蓝光芒,在这片新生的意识锚点上骤然亮起。
这蓝光,让王大海残存的最后一丝本能感到一丝奇异的悸动。
它冰冷而沉凝,带着不容置疑的秩序感,酷似镇海魔军俑面甲上跃动的幽蓝魂火,象征着冰冷的杀戮意志。
但此刻,它并非外物,而是源自他灵魂深处某个被遗忘的烙印。
正是那两股至高力量的疯狂角力,如同锻锤敲打顽铁,意外地激发、点燃了这深埋的印记。
幽蓝光芒迅速稳定、扩散。
它并未攻击那两股恐怖的力量,而是在王大海残存的意识核心周围,凝结成一层薄薄的、宛如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护盾。
这冰晶护盾暂时阻隔了外界疯狂撕扯的毁灭性能量,守护着王大海的灵魂。然而,两股力量的持续冲击让护盾剧烈震颤,哀鸣不止,细密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迅速爬满晶莹表面。
它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彻底崩碎,但它为王大海濒死的意识,强行夺回了极其短暂、却无比珍贵的喘息之机。
就在这层脆弱的冰晶护盾成型的千分之一秒。
一股庞大、混乱、却又蕴含着某种奇异“坐标”感的信息洪流,如同积蓄了亿万年的山洪骤然决堤,自那被他强行撬开一丝缝隙的“活闩”核心最深处,逆流而上。它顺着王大海深陷符文、白骨森森的手指,被幽绿能量缠绕,如毒龙般蛮横地冲破血肉,直捣他刚被幽蓝护盾守护的意识深处。
这不是邪神“海髓”那充满恶意的精神污染。
也不是冰冷秩序洪流那沉重的指令。
这是,深埋在这“亵渎之锁”核心最底层的、建造者遗留的记忆烙印。
轰。
王大海的意识仿佛被强行塞进了一台超载运转的万花筒。
万千破碎、交叠、歪曲之景与音,携带着汹涌澎湃的情感与意念残片,恍若火山喷发,在他那摇摇欲坠的意识世界里肆意横行。
冰冷刺骨的海水。
不再是深海深渊那令人绝望的万吨重压,而是带着浑浊泥沙、令人窒息的浅海作业环境。
阳光艰难穿透水面,投下摇曳的光斑。
震耳欲聋的敲击声。
成千上万柄沉重的骨锤,同时砸在巨大的青铜构件上。
声音汇聚成一片连绵不绝、足以震碎肝胆的毁灭轰鸣。
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青铜的嗡鸣和工匠们无声的、绝望的呐喊。
绝望的哭喊与冷酷的鞭笞。
浑浊的海水中,无数模糊的、衣衫褴褛的人影如同蝼蚁般挣扎。
皮肤被海水泡得惨白溃烂,眼神空洞麻木,被缓缓移动的青铜巨物无情地碾压、吞噬。
生命在这里,比尘埃更轻贱。
巨大的、扭曲的阴影。
在数道如同水下探照灯般的强光照射下,显露出尚未成型的“无面鳌力士俑”那庞大而粗糙的轮廓。
工匠们如同攀附在远古巨兽骨架上的蚂蚁,用血肉和生命作为粘合剂,一点一滴地雕琢着这些冰冷的杀戮机器。
一张脸。
一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庞,皱纹深刻如礁石上的刻痕,透露出深海渔民特有的、礁石般的坚韧。
正是王大海曾在巨大青铜车架底部铭文上看到过的名字周阿丑。
他赤裸着古铜色的、肌肉虬结的上半身,布满了新旧交错的鞭痕与创伤。
他的眼神,如同淬炼过的深海寒铁,犀利、专注,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死死锁定着前方那片被炽烈能量光芒笼罩、无数诡异符文疯狂跃动的核心地带正是王大海此刻手指紧抠之处,“活闩”的雏形显现。他手中紧握着一柄造型古朴奇特、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青铜矩尺,尺身上一个“纹虎鱼”的徽记幽光流转。
混乱、焦虑、绝望的意念碎片在周阿丑周围激烈碰撞:
“永昌大帝之命,镇海平波,”
“,髓’动,棺椁不稳,能量核心躁动,必须加固封印。立刻。”
“核心‘活闩’,耗尽了,整整三百疍户的精魂,才勉强锁住那东西,”
“不够。,远远不够。,那东西,它在侵蚀‘活闩’。,活闩,在哀鸣。”
“需要,第二道‘死闩’。,最终保险,物理锁死。,”
“枢纽在哪?‘死闩’的枢纽在哪?。图纸,该死的图纸被永昌帝的监军,收走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能感觉到,它,要醒了。,”
王大海脑海里,那最后的画面:周阿丑猛地抬起头。血丝密布的眼球,满载着疲惫与深入骨髓的恐惧,不顾一切地锁定椁体上方的某个点。
那眼神中,混杂着目睹灭顶之灾的极致恐惧、功亏一篑的滔天不甘,以及一丝,如同回光返照般的、豁然洞悉真相的绝望明悟。
干裂的唇剧烈颤动,仿佛生命最后的绝唱,无声地呐喊,嘶吼着某个至关重要的词汇。
紧接着轰。画面被一片毫无征兆、骤然爆发开来的、吞噬一切的幽绿邪光彻底覆盖、湮灭。周阿丑最后的身影,连同他的呐喊,被那亵渎的光芒无情吞噬。
信息洪流,戛然而止。
王大海的意识如同从万米高空坠落的噩梦中被猛地拽回冰冷的现实。
“呃,嗬,”他剧烈地呛咳起来,冰冷的海水混杂着浓重的铁锈腥气,如万千冰锥利刃,疯狂切割着喉管,痛楚撕心裂肺。
然而,这真实的、剧烈的痛苦,却让他无比清晰地确认自己还“存在”。
指尖的蚀骨剧痛依旧;
灵魂被撕扯的撕裂感仍在;
守护意识的幽蓝冰晶护盾布满蛛网裂痕,光芒闪烁不定,发出濒临极限的呻吟。但刚才那股来自周阿丑记忆烙印的信息洪流所带来的冲击,如同九天惊雷炸响,瞬间劈开了他脑海中的混沌迷雾。
纷乱的线索、破碎的记忆、前世的经验在这一刻疯狂碰撞、融合,爆发出刺目的智慧之光。
“活闩,死闩,双闩锁。”王大海支离破碎的思维,在绝望的泥沼中如同抓住了一根钢索,瞬间死死锁定了那至关重要的真相。
周阿丑用生命传递的记忆烙印,揭示了“镇海国”核心封印的终极奥秘:
封印并非一道。而是两道互为依仗、互为死锁的机关。
第一道:“活闩”。
正是他此刻手指深陷的、符文构成的“阀门”核心。
它以三百疍户的精魂为引,深植于椁体能量核心的活性封印。它像一个拥有部分意识的活体枷锁,能主动感知并抵御“海髓”的侵蚀。
然而,正是这种“活性”,也让它成为“海髓”污染的首要目标。
数百年的侵蚀,早已让它满目疮痍,如同周阿丑临终所见濒临崩溃,正被‘海髓’之力悄然吞噬。
王大海刚才强行撼动它试图“关闭”,虽然短暂干扰了邪神,却也如同在朽木上施加最后一根稻草,加速了它内部结构的彻底瓦解。
他指尖传来的骇人阻力,既是邪神意志的猛烈反扑,更是‘活闩’自身在绝望中发出的结构哀鸣。
此刻若再强行“关闭”,结果只有一个活闩立刻粉碎。封印彻底失效。“海髓”将再无阻碍。
第二道:“死闩”。
一个纯粹物理性的、作为最终保险的机械枢纽。
它独立于能量核心之外,只有当“活闩”彻底失效或被污染到无法履行职能时,“死闩”才能被激活,进行最终的、彻底的、不可逆的物理锁死。
这才是真正的、最后的希望。
然而,建造者周阿丑,至死都未能找到或激活那关键的“死闩”枢纽。图纸遭劫,信息湮灭,功亏一篑。
周阿丑最后那绝望抬头望向的方向,椁体上方,那个充满了恐惧、不甘与最后明悟的眼神,那个无声呐喊的口型,
王大海猛地、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抬起头。染血的视线穿透下方混乱血腥的战场,死死锁定了椁体上方,那片被巨大青铜车架和那具沉重无比的“海马拉棺”暗青色石棺所笼罩的区域。
海马拉棺。
青铜车架。
暗青色石棺。
周阿丑最后那洞悉一切却又绝望无比的目光,穿透数百年的时光,精准地指向了那里。
“死闩”的枢纽,就在石棺里?
嵌在青铜车架中?
还是,那具巨大的暗青色石棺本身,就是“死闩”的一部分,甚至就是枢纽所在?。
这个念头如划破永夜的闪电,瞬间刺穿了王大海心中的黑暗。
前厅的震撼景象:无数跪拜的俑阵、海马拉动的神秘棺椁、车架底部周阿丑督造的铭文,所有线索、碎片,在这一刻被周阿丑的记忆烙印完美串联。
“第二道闩,就在那里。”王大海的意识在幽蓝护盾的守护下,发出无声却坚定的灵魂嘶吼。
然而,致命的危机并未解除。邪神“海髓”那庞大而混乱的意志,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王大海意识中幽蓝护盾的微妙变化,以及他触碰“活闩”核心所窃取到的关于“死闩”的绝密情报。
原本潜藏于黑暗核心中的惊愕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更为狂暴、彻底被激怒的毁灭意志。
“蝼蚁,窃密,毁,灭。”
亵渎的意志凝成无数根烧红的、带着倒刺的精神钢针,如同暴雨般猛烈攒射向那本就布满裂痕、岌岌可危的幽蓝冰晶护盾。与此同时,王大海指尖所触碰的“活闩”符文核心,在邪神意志的猛烈撞击与内部秩序指令残影的激烈交锋下,发出愈发刺耳尖锐的碎裂前兆。构成符文的幽绿光芒变得极度不稳定,如同垂死毒蛇最后的疯狂闪烁,其内部结构已到崩溃边缘。
咔嚓!
守护意识的幽蓝冰晶护盾,发出了一声清晰无比、如同琉璃彻底崩碎的脆响。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贯穿了整个护盾,幽蓝光芒急剧黯淡。
王大海只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强行按在了烧红的铁砧之上,承受着无形巨锤连绵不绝、无情至极的疯狂锤击。那刚刚因获得关键信息而勉强凝聚的清醒意识,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沙堡,再次开始飞速地模糊、涣散、瓦解。
没有时间了!
必须在护盾彻底崩碎、“活闩”核心完全瓦解崩溃之前,冲到椁体上方,找到并激活那决定生死的“死闩”枢纽。
他拼尽最后一缕自我意识,像操纵一具残破的木偶,竭力驱使那麻木不堪、剧痛钻心、近乎无知觉的身躯。
他试图将深深抠在“活闩”符文核心中、几乎与那些滑腻能量流融为一体的白骨手指拔出来。
他想要转身,想要不顾一切地扑向椁体上方那青铜车架与石棺的方向。
然而!
“活闩”核心那恐怖的吸力和侵蚀力,在邪神意志的全力加持下,此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他的手指仿佛被亿万根烧红的、无形的合金丝线死死缠绕、焊死在了符文之上。又像是被浇注进了正在急速冷却的钢水之中。
每试图挪动一丝一毫,都伴随着灵魂被钝刀反复切割、血肉被活生生剥离的极致痛楚。他的身体如同陷入了最黏稠的沥青沼泽,被无形的能量枷锁死死禁锢。
狂暴的能量乱流在他周身汹涌澎湃,形成巨大的阻力场,令他寸步难移。
“呃啊!”绝望与不甘的嘶吼被冰冷的铁锈海水堵在胸腔,化作沉闷痛苦的呜咽。
就在这绝望挣扎的瞬间
王大海染血的余光,似乎瞥见头顶上方,那具巨大的、布满亵渎符文的暗青色石棺,在下方“活闩”濒临崩溃的能量激荡与邪神狂怒意志的猛烈冲击下,其表面那些原本缓缓流动的诡异符号,似乎,极其微弱地、不祥地,亮起了一丝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