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阻击(1 / 1)
红月高悬,充斥在白晓的视线里。
“来了!”
嘶哑的吼声撕裂了短暂的死寂,是姜越的喊声。
他粗糙的手指死死抠住冰冷的城垛,指向那翻涌的黑暗尽头。
起初是大地在呻吟。
一种沉闷、持续、令人牙酸的震颤,顺着脚下的巨石传导上来,让城墙上堆积的碎石簌簌滚落。
一条黑线,一道蠕动着的、吞噬一切的潮头,在血月的照耀下,疯狂地奔涌而来。
那潮水由无数奔突的肢体、闪动的獠牙、浑浊嗜血的眼瞳汇聚而成。
正是兽潮,此刻正撞击在外围城墙。
“稳住!稳住阵线!”白晓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咆哮和撞击声中几乎被撕碎。
他抓起身边一支沉重的青铜弩,冰冷的金属触感是此刻唯一的真实。
视线透过孔洞,死死锁定下方一头正用硕大头颅疯狂撞击城基的披甲巨犀。
那畜牲披覆着如同岩石的厚皮,每一次撞击都让脚下的城墙剧烈一震。
白晓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扣动悬刀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后坐力狠狠撞上他的肩膀。
嗡!
弓弦的颤音尖锐地刺破喧嚣。一道乌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凄厉尖啸,流星般射下。
噗嗤!
沉重的青铜三棱破甲锥,带着凝聚了全部愤怒与绝望的力量,精准地贯入巨犀那只正疯狂转动的巨眼。
一声混合着剧痛和狂怒的嘶吼猛然拔高,几乎刺穿人的耳膜。
巨犀庞大的身躯骤然僵直,随即轰然侧倒,沉重的躯体瞬间将旁边几头躲闪不及的豺狼踩成肉泥。
粘稠的暗红血液和灰白色的脑浆喷溅开来,在城墙根下涂抹出第一幅地狱的抽象画。
“放!”
城墙上,一排排青铜弩机同时发出沉闷的嗡鸣。
密集的箭矢如同骤然泼洒的黑色暴雨,带着叹息呼啸,狠狠扎进兽群翻涌的潮头。
噗噗噗的入肉声不绝于耳,夹杂着野兽临死前短促的哀鸣。
冲在最前的兽群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扫过,瞬间倒下一片。
然而,兽潮只是稍稍一滞,旋即被后方更加汹涌的浪头覆盖。
倒下的尸体甚至来不及铺满地面,就被后面冲上来的同类疯狂践踏,成为新的血肉台阶。
更多的猛兽踩着同类的尸骸,利爪抠进城墙粗糙的缝隙,向上攀爬。
它们眼中没有任何恐惧,只有被血月彻底点燃的、毁灭一切的疯狂。
“戈!抄家伙!把它们捅下去!”白晓扔开弩机,反手拔出斜插在背后的青铜长戈。
戈头沉重,双面开刃,木质的柲杆早已被无数双手的汗水浸透,变得滑腻而趁手。
城墙各处,早已准备好的战士们怒吼着,将长戈狠狠刺向那些探上垛口的狰狞头颅。
白晓身体猛地前倾,长戈带着全身的力量捅出。
锋利的戈援精准地刺入一头刚刚冒头的剑齿恐狼大张的口中,穿透上颚,直贯颅腔。
他甚至能感觉到戈尖在坚硬颅骨内搅动的滞涩感。
手腕猛地一拧,向外奋力一挑!
恐狼庞大的身躯被硬生生挑飞,带着凄厉的呜咽砸向下方拥挤的兽群。
城墙上,瞬间化作血腥的绞肉场。
兽吼与人的嘶吼混杂,青铜戈刃刺穿皮肉的闷响,骨头碎裂的咔嚓声,临死前的哀嚎久久不绝。
滚烫的兽血喷溅在白晓的身上,带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脚下,粘稠的血浆混合着碎肉和泥土,踩上去滑腻不堪。
每一次挥戈,每一次格挡撕咬而来的利爪,都消耗着他急速流失的体力。手臂早已麻木,每一次抬起都像拖拽着千钧巨石。
兽潮仿佛无穷无尽。它们踏着堆积如山的同类尸体,用整个身躯,疯狂地冲击着城墙的每一寸。
巨石垒砌的墙体在持续不断的撞击下,开始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呻吟。
一道细微的裂痕,在白晓右侧不远处城墙与山体的接合处悄然出现,蜿蜒向上爬升。
“族长!顶不住了!墙要裂了!”
一个浑身浴血的战士指着那道迅速扩大的裂痕嘶吼,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
白晓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沉入无底深渊。
城墙一旦崩塌,白帝城心血付诸东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高亢带着原始野性的狼嚎,骤然刺破了城墙上绝望的喧嚣。
“狼骑!跟我冲!堵住缺口!”
城外,狼群乌泱泱满地奔跑,涌入兽群。
沉重的城门在令人牙酸的绞盘转动声中,轰然洞开一线。
数十头体态雄健的荒原巨狼,如同离弦的箭矢,驮着它们同样剽悍的主人,从门缝中狂飙而出。
骑手们赤裸着上身,露出岩石般虬结的肌肉和狰狞的图腾刺青,手中高举着雪亮的青铜环首刀。
刀光在血月下连成一片流动的、充满毁灭气息的银瀑。
狼骑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兽潮最密集、冲击城墙最猛烈的区域。
刀光翻飞,血肉横溅。
巨狼的嘶吼、战士的咆哮、野兽的哀鸣,在城墙下狭窄的缺口前瞬间爆开,形成一片更加惨烈的死亡漩涡。
他们用血肉之躯和钢铁意志,硬生生在兽潮中撕开一道口子,暂时挡住了涌向裂痕的洪流。
然而,狼骑的数量实在太少,他们冲入兽群,如同几颗滚烫的石子投入狂暴的怒海,虽然激起惨烈的浪花,但转瞬便被更多的兽影吞没。
一个个剽悍的身影在疯狂的兽吻中倒下,巨狼的哀鸣与战士临死的怒吼不断传来。
城墙上,目睹这一切的白晓,双眼瞬间布满血丝,牙齿几乎要咬碎。
狼骑在用生命为他们争取最后的时间。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钉在城墙中心最高处——那座用整块巨大黑曜石垒砌的古老祭台上。
祭台中心,静静地躺着一个巨大的、用厚实兽皮包裹的沉重物体。
那是部落最后的秘密,此刻终于完成了铸造。
是火炮。
“点火!”
白晓的声音因极度嘶吼而变形,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穿透整个战场的喧嚣。
祭台旁,一个须发皆白、脸上布满恐惧与决绝的姬魁,颤抖着举起一支早已在兽油中浸泡、此刻正熊熊燃烧的巨大火把。
火光照亮了他沟壑纵横的脸庞,也照亮了祭台中心那根粗如儿臂、延伸向城墙下方黑暗深处的引线。
他闭上眼,发出一声如同抽泣般的祈祷,将火把猛地按了下去!
嗤——!
一溜刺目的火星,带着令人心悸的死亡尖啸,沿着引线疯狂地向下窜去。
那一点急速移动的红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吸引了城墙上所有还能喘息的战士的目光。
时间仿佛凝固了,震天的厮杀声似乎被抽离,只剩下那嗤嗤作响、飞速钻入城墙深处黑暗的死亡之音。
白晓死死攥住冰冷的城垛,指甲在粗糙的石面上抠出血痕。他看着那点红光消失在城墙基座一个不起眼的孔洞中。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
轰——隆隆隆!!
大地,在那一瞬间,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