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西北军(1 / 1)
黄沙,如同永无止境的浪潮,在荒芜的大地上肆意翻滚。
干燥、粗粝的风卷起漫天尘柱,呼啸着掠过军事基地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和低矮的营房。
基地本身仿佛已被风沙侵蚀了筋骨,蒙着一层灰扑扑、厚实如绒毯的沙尘。
建筑、地面、甚至停放的零星车辆,都失却了原本的轮廓,只剩下土黄一片。
每一次脚步落下,都像踩在松软的灰烬里,激起一片呛人的烟尘,久久悬浮在凝滞而燥热的空气中,让呼吸都带上铁锈般的味道。
人影,密密麻麻,如同迁徙的蚁群,在风沙中时隐时现,朝着基地核心区域涌动。
又在某种无声而精确的调度下,分流、散开,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被无形之手操控的秩序感。
“嘟——嘟——嘟——!”
“快!紧急集合!集合——!”
尖利刺耳的哨声,如同锋利的刀刃,骤然撕裂了营区午后的沉闷与倦怠。那些正佝偻在田间地头,与坚硬土地搏斗的军人们,闻声猛地一震。
沉重的铁锹被毫不犹豫地丢弃在刚翻开的、还带着湿气的垄沟旁,刚种下的土豆苗在尘土中显得格外脆弱。
他们顾不上拍打满身的灰土,拔腿便向集合点狂奔,脚步在沙地上拖出长长的烟尾。
“有动作了!”
一名军人下意识地压了压沾满沙土、帽檐几乎被压弯的军帽,声音里压抑着一丝久违的兴奋。
他的身影迅速被更多奔跑的身影吞没,融入一道土黄色的洪流。
在这片被“太平”二字笼罩了太久、久到几乎令人窒息的西北边陲,面朝黄土背朝天,早已是军人们深入骨髓的常态。
除了每日雷打不动的操练,与泥土、种子、牲畜打交道便是生活的全部底色。
举国上下的粮食危机,像沉重的枷锁,勒紧了庞大军队的咽喉,外部的供给杯水车薪。
“半军半农,自给自足”——这八个字,如同烙印,深深烙进西北军的骨血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陪伴他们的只有脚下沉默的土地、手中磨损的铁锹和圈舍里的牲口。
这突如其来的、撕破日常的紧急集合哨,像一颗滚烫的、蓄满力量的石子,狠狠砸进一潭死寂的深水,瞬间激起了滔天的涟漪!
高层,沉寂许久的高层,终于要落下棋子了!
这消息如同一股电流,瞬间贯穿了每一个军人的神经。
长期劳作磨砺出的沉稳步伐,此刻竟有些轻快。
奔跑的路上,压抑不住的兴奋在胸腔里鼓噪,化作低低的、带着热切期盼的议论:
“啥任务?总算是来了?”
“憋了这么久,该咱们露脸了吧?”
“嘿,老子这身种地的本事,总算能换换地方使了?”
在大明军队森严的序列里,西北军似乎总带着点挥之不去的“底层”标签。无关乎实力高下,也并非其他兄弟部队的刻意轻慢。
只因为他们贡献的“战功”最少,更多时候,是与泥土和牲畜为伍。
甚至军中流传着戏谑的俚语:“西北军里随便拎一个,母猪产后护理能评高级职称,水稻栽培技术能当农学院教授。”
然而,泥土磨厚了他们的手掌,风沙砺硬了他们的筋骨,却从未磨灭他们心底深处那团渴望真正战功、渴望证明价值的火焰。
正午毒辣的日头下,偌大的操练场已集结起一片乌泱泱、沉默而肃杀的人海。数千双眼睛,饱经风沙洗礼,此刻却锐利如鹰隼,齐刷刷投向那简陋的高台。
白晓的身影出现在高台之上。
他选择西北军作为这盘大棋的起点,正是看中了这支队伍的纯粹——如同未经雕琢的璞玉,鲜少掺杂其他政党的枝蔓触角,对他保持着近乎本能的、磐石般的忠诚。
反观其他部队,早已是各方势力犬牙交错、维持着脆弱平衡的棋盘。
“元首!”
“是元首!”
尽管在民间,白晓的形象或许毁誉参半,争议不断,但在军队内部,尤其是在这片由风沙和忠诚浇筑的西北军营,他的威望却如钢铁般根深蒂固。
这份威望,很大程度上,源于其父白大海早年在此处打下的、如山脉般不可撼动的根基。
此刻,看到他亲临,士兵们胸膛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激动与热切,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注入了沉寂已久的血脉。
白晓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饱经风霜、写满期待的脸。
他没有冗长的寒暄,声音沉稳而极具穿透力,如同战鼓擂响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他回顾西北军的坚韧,赞扬他们的忠诚,最后,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大明,永昌——!”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瞬间爆发:“永昌!永昌!永昌!”声浪滚滚,几乎要掀翻头顶那铅灰色的苍穹。
紧接着,命令清晰下达:
西北军区秘密抽调一个精锐步兵旅的兵力!
同时,火速召回部分经验丰富、筋骨未老的老兵,补充进骨干队伍。
西欧诸国和那条名叫艾伦比克的恶狼,他们的眼睛如同秃鹫,无时无刻不在高空盘旋窥伺。
一支成建制步兵旅的凭空消失,目标太大,此刻,仍需隐忍,仍需示弱于敌前。
命令如山倒。
效率,是这支被泥土打磨过的军队刻入骨髓的本能。
很快,这支被赋予了特殊使命、番号暂时隐去的步兵旅,在远离主基地、更加荒僻的一处指定地点悄然集结完毕。
风沙依旧,但空气中弥漫的气息已截然不同——一种混合着铁锈、汗水和隐秘期待的凝重。
“喂,老韩,”前排的赵实用力拍打着军帽上那层似乎永远也掸不尽的顽固尘土,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那份躁动,“你说上头这回……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把咱这‘庄稼兵’调出来,总不会是去参加农业博览会吧?”
他自嘲地咧了咧嘴,露出被风沙染黄的牙齿。
高层尚未抵达,士兵们原地待命,只有风声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