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喜宵(1 / 1)
心不在焉?
卢喜宵望向水面上自己的倒影。
柳眉轻蹙,眼中似有化不开的忧愁。
“我可是听闻了,这几日,你那夫君往琅琊水榭跑得极为频繁,每每一去,总要待上个半个时辰有余才肯出来,据说啊,每次都是由那水榭的头牌亲自作陪招待,真是好不威风。”
妇人将手中鱼食尽数抛入池中,接过丫鬟递来的手帕细细擦拭起手掌。
“眼瞅着都要筹备开启通意天地鉴这等要紧事儿了,在这关键当口,他却还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厮混在一处。”
听出自己干娘语气里的不满,卢喜宵揽住妇人的手臂柔声道。
“想来是云霄为天地鉴之事每日作画太过劳累,去水榭舒缓一下,干爹不是也去过水榭么,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这丫头,倒学会拿旁人替他挡箭了,你干爹要是在这儿,非得被你气得吹胡子瞪眼不可。”
妇人伸出手指,轻点了点卢喜宵光洁的额头,口中虽是笑骂着,可看向她的目光里却是毫不作伪的怜惜。
“那乡下小子若是敢辜负了你,为娘定不轻饶了他。”
“一言为定,到时干娘可得为喜宵撑腰。”卢喜宵嘴角上扬,漾出一抹浅笑。
“话说回来,临行前李云霄可曾同你说过开启天地鉴的具体日子?”妇人话锋一转,问道。
“未曾......”卢喜宵轻轻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云霄说他新近研习了一门画技,想要好生巩固一番,融入自己的作画风格,好为天地鉴增添一分胜算。”
妇人闻听此言,却只是不屑地冷哼一声。
“李云霄身为学院十子之一,若是连个通意天地鉴都通不过,莫说丢了你卢家的颜面,就连我刺史府的脸面也一并丢尽了,倒不如趁早滚回他的青麓城去,为娘再给你寻个好的......
哎!你觉得萧家那个老幺怎样?不过三十出头,便已是通意中期,虽说任职镇魔司,仕途上没什么大的奔头,可他家家底厚实.......”
“干娘!”卢喜宵娇嗔地甩了甩妇人的衣袖,又用力跺了跺脚,“您再说我可真要生气了!”
“行了行了,我不说便是,你就护着他吧。”妇人无奈道。
她抬头望了眼逐渐昏暗的天色。
“时候不早了,你且回去吧。”
“那干娘您也早些休息。”
卢喜宵给妇人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喜宵...喜宵......”
望着卢喜宵渐行渐远的背影,妇人轻声自语。
“此霄非彼宵啊。”
...
卢喜宵走在傍湖而建廊亭上,朝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此时廊亭上每隔几步便有一盏烛火照明,晚风拂过,光影斑驳,仿若将这夜色晕染出几分如梦似幻的意境。
走着走着,卢喜宵忽然脚步一顿。
在她前方,有一人脑袋枕着栏杆,竟然就这么站着呼呼大睡。
卢喜宵微微皱眉。
她又上前几步,在看清了对方的样子后,目光中不由闪过几分讶然。
眼前是一个年岁难辨的干瘦男子,面色如槁木般枯败,皮肤泛着病态的蜡黄之色,脖颈处更是隐约可见一道向下蜿蜒延伸的缝合线,模样瞧着怪异至极。
虽说这男子样貌奇特,甚至透着几分瘆人,但卢喜宵并未因对方的外貌而有所轻视。
能来承寒山庄的人非富即贵,此处的守卫力量亦是极强,每条廊亭走道都有人定时巡视。
想必此人是附近房间的客人,走岔了路,再加上护卫一时疏忽,这才阴差阳错给他放进来了。
想着待会儿若被护卫瞧见,免不了一场误会,沉吟片刻,卢喜宵还是走上前去,轻声喊道。
“先生,先生?”
男子缓缓睁开双眼。
在看到男子的眼睛后,卢喜宵不由又是一愣。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双目无神,透着腐朽,就连瞳孔都有些轻微涣散。
她见过类似的眼睛——在死人身上。
“何事?”男子见卢喜宵楞神,开口问道。
他的声音不似他的外貌那般衰败,竟然意外的年轻活力。
卢喜回过神来,压下心头的好奇,说道:“先生,此院已被包下,外人不可入内,先生可是走错路了?”
“竟是如此!”
干瘦男子闻言立刻站直了身子,规规矩矩地对着卢喜宵施了一礼,口中连声道。
“叨扰了,见谅见谅。”他嘴上说着抱歉地话,双眼却忽然一定,直勾勾地盯着卢喜宵的脸。
看的卢喜宵直皱眉头。
她知道自己的长相奇怪,但如此毫不避讳的打量,脾气再好的人都会生出几分火气。
“先生此举可有失礼数了。”她的声音冷了一分。
“姑娘方才不也是如此打量在下吗?”干瘦男子不在意地笑了笑。
“这......”卢喜宵一时哑然。
“卢姑娘可是有心事?”干瘦男子又是话锋一转。
“心事?我.......”卢喜宵正说着,忽然反应过来,面色陡然一变。
“你怎知我姓卢?!”她心中升起警觉。
面对卢喜宵警惕的目光,干瘦男子却是没有解释,而是不慌不忙地从袖子中取出了一枚篆刻了铭文的龟甲,展示给卢喜宵。
看着龟甲,卢喜宵眼中露出恍然。
这是大虞民间最广为流传的占卜物之一,再加上一口道出自己的姓,对方的身份便也呼之欲出了。
“先生是占卜技艺的入道者?”
“技艺在身,入不入道又何妨?”干瘦男子摇头笑道,“在下这就为姑娘算上一卦,也算作答谢了。”
言罢,也不等卢喜宵作答,他径直走到一旁,将手中的龟甲置于烛台上炙烤起来。
卢喜宵见此情形,便也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专注地看着男子的一举一动,只要对方有一丝异动,她就立刻大声呼救。
直到火焰中的龟甲传来噼啪声,干瘦男子仿佛感受不到烫一般,直接徒手捞出滚烫的龟甲放在地上,而后趴下将手从围栏中伸出,以手掬水,倒在龟甲上。
咔嚓!
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龟甲之上顿时裂开几道或深或浅,错综复杂的纹路
干瘦男子捡起龟甲,仔细观看上面的纹路,口中念念有词,手中还不时比划着一些奇怪的手势,捣鼓了一会,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先生,如何了?”卢喜宵忍不住问道。
干瘦男子凝视龟甲,缓缓开口:“卦象显示卢姑娘你如今置身荆棘丛中,前行艰难。
不过这裂纹走向,看似绝境,实则暗藏生机,有道是,破而后立,死而后生啊。”
“破而后立,死而后生。”卢喜宵低头,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片刻后她抬起头,“先生,我......”
她正欲再次询问,却惊愕地发现,四周已是空荡荡一片。
唯有烛火映照着她的影子。
那干瘦男子已然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