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净想美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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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旁边不远处驻足的人群里,一人踱步过来,脸上堆着笑意,对着宋定安颇为熟稔地开口:“这位小兄弟,刚刚进去那位是你的姐姐吧?炼气六层就闯道台山的,可不多见呐。”

他语气随意,带着几分试探。

宋定安闻声转首,看向搭话的陌生人。

他嘴角微微牵起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弧度,下巴微颔,算是回应。

他并非不善言辞,只是面对这素昧平生的来人,一种本能的警惕和不愿多言的寡淡涌上心头。若非顾及基本的礼数,他连这抹浅笑都未必愿意给予。

来者却仿佛浑然不觉眼前人的冷淡,兀自又靠近半步,话匣子仍开着:“唉,说起这道台山哪,据说早年间遍地是机缘。可惜啊,进入新纪元都这么久,前人都拾掇得差不多了,如今想寻点像样的好处,难喽!”

他摊开手,一副过来人的语气。

宋定安依然沉默,只从鼻腔里挤出两个短促的单音:“嗯…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回石碑的方向。

那人不以为意,笑意更深了几分:“在下宋清羽,敢问小兄弟怎么称呼?”

这次,连那“嗯嗯”声也没有了。

宋定安侧过脸,目光淡然平视前方,仿佛没听见。

宋清羽嘴角的笑意滞了一下,一丝不快闪过眼底,随即撇了撇嘴:“小兄弟,别这么拒人千里之外嘛!能在这相逢,就是一份缘。再说了,你等着你姐,我等着我哥,都在等人,这不更是加倍的缘分吗?”

他语速飞快,试图拉近距离,“我今年二十四,炼气六层,你呢?……嘿,说句话呗,光这么干等着多无趣啊,聊几句又不会少块肉,真是的!”

他用肩膀轻轻碰了碰宋定安的胳膊。

见宋定安依然如同一块磐石般沉默,甚至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步拉开距离,宋清羽的眉头终于不耐烦地拧了起来,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嘿!我说了这么多,你好歹给点动静,应一声儿啊!”

宋定安轻轻吸了口气,颇为无奈地转过身,对着宋清羽象征性地拱了拱手,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声音平淡地说道:“抱歉,在下此刻实无心交谈。若有缘再见,再叙不迟,如何?”

宋清羽面上微微一僵,旋即又飞快化开成一丝假笑,耸了耸肩,不再坚持:“好吧好吧。”

话音落下,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大步走开,径直到远处对着山景出神去了,留下一个不甚满意的背影。

约莫半个时辰光景,石碑骤然闪耀起一道明亮的白光,紧接着光芒收敛,一人身形由虚化实,凭空出现。

一直留意着石碑动静的宋清羽立刻像换了个人似的,脸上绽开灿烂笑容,脚步轻快地疾步迎上前去,语气亲昵又急切:“哥!怎么样?看你这样子,肯定收获不小吧?”

那人眉宇舒展,眼角含笑,拍了拍宋清羽的肩膀,声音温煦:“嗯,尚可。此地不便多言,走,先回去。”

说罢,兄弟二人相携离去。

尚在等候的其他人见状,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们,眼中或多或少都流露出几分艳羡,但也只是默默收回视线,无人多言。

不久,又有一人自传送光芒中现身,步履有些虚浮,胸前衣襟染着一抹暗红,脸色苍白如纸。

一直守候的同伴赶忙上前,小心地搀扶着他迅速离开了。

又是半个时辰悄然流逝。

石碑再一次亮起柔和的光芒,舒清婉的身影出现在光晕之中。

她面色倒显从容,只是唇角残留着一缕清晰的血痕。

见到舒清婉终于回来,宋定安紧绷的心弦终于稍松,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

姐弟二人眼神交汇,默契十足地不再言语,脚下步伐加快,迅速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唯恐节外生枝。

到了山下,二人立刻招了辆便捷灵梭车,径直驶回暂住的酒店。

酒店客房内,舒清婉在窗边的软椅上坐下,看向神情关切的宋定安,嘴角弯起一个安抚的微笑:“别担心,皮肉小伤罢了,不碍事。”

她看着宋定安依然锁紧的眉头,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小小的振奋,“……而且,此行,收获不错!”

闻言,宋定安悬着的心彻底放下,脸上顿时洋溢出欢喜的神情,忍不住兴奋地凌空挥了一下拳头:“太好了!”

随即,他正色道:“姐,你赶紧疗伤,我就在这儿守着。”

“嗯,也好。”舒清婉颔首应允,不再多言,立时盘膝坐定,凝神静气,闭目运转起功法来。

路上虽已服下疗伤丹药,但车厢内灵气杂乱不宜行功。回到这清静之处,她才算完全放开。

时间在宁寂中流逝,转眼已是三天后,城中瞩目的拍卖会开幕在即。

宋定安将储物袋中所有的三阶灵元石悉数取出,堆在桌上闪烁着温润光泽,推向舒清婉面前:“姐,这些你带上。万一碰到心仪之物,手头紧不是亏了?你尽管用,用剩下的再还我不迟。”

舒清婉目光扫过那堆灵元石,没有丝毫犹豫和客套,干脆利落地收了起来:“好。”

此次她有几件物品送拍,因此持有拍卖方赠予的请柬,可以直入会场,却无法携带随员。

宋定安倒曾动了心思,想开开眼界涨涨见识。只是打听之下才知,若无邀请,入场还需缴纳百枚二阶灵元石的巨额费用。

他当时就忍不住低声抱怨拍卖场简直是开黑店的!

仔细一琢磨,为了满足好奇心花费如此巨款,对于此刻囊中不算充裕的他而言,无异于挥霍败家。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于是,最终前往拍卖会的便只有舒清婉一人。

宋定安心底却是安稳的,他笃信若是有适合自己用的宝贝,舒清婉绝对不会错过,定会为他拿下。

这份信任早已超脱血缘,这份情谊在患难与共后,平淡相处的日常里,不知不觉已变得胜似同胞骨肉。

三天前,疗伤完毕的舒清婉曾欲将道台所得详细告知,却被宋定安坚决推拒。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这最朴素的道理他很清楚,有些事,知晓的人越少越稳妥。

不过,倘若舒清婉真的得了传承功法之类,事后愿意分享传授给他,那他必然是欣然接受的。

拍卖会举行的一整天,宋定安留在酒店内独自修行。

天色完全黑透之时,房门外传来熟悉的轻盈脚步声,舒清婉回来了。

“喏,这个给你。”她嘴角含笑,手指一弹,一枚通体圆润,内蕴紫色光晕,散逸出淡淡药香的丹丸便稳稳飞向宋定安。

“这次拍卖会上恰巧拍得两枚‘紫玄丹’,我们正好一人一枚。看你气息稳固得差不多了,服下它应能再进一步。”

舒清婉说着,又递出一柄三尺青锋。

那剑身狭长,透着隐隐寒气,鞘鞘朴素却难掩其锋芒。

“这把是中品法器‘清风剑’,轻巧锋利,给你傍身最合衬。”她顿了顿,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早已分装好的小袋,“这里是两百枚三阶灵元石和一千枚二阶灵元石,你收好,以备不时之需。”

宋定安眉开眼笑地将丹药、法剑和小布袋一件件接住收好,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快:“多谢姐!”

舒清婉微微歪头,眼中带点审视,又有些促狭地看着他:“你倒是一点不关心我那株紫玄参拍了多少灵元石?这一枚紫玄丹,一把清风剑,再加上这些零头,花费可远不足你那一千三阶灵石呢。真不怕姐姐偷偷贪墨了你的那份钱?”

宋定安想也不想便摇头,眼中纯澈坦荡,嘴角笑容真挚:“你可是我姐!难道还能坑自己弟弟不成?况且姐若当真需要,便是剩余那两株紫玄参,你也可以随时拿去用!”

舒清婉听罢,眉头轻轻一挑,眼底的笑意如春水般漾开,暖意融融:“好了,这些细枝末节稍后再说也不迟。”

她走到床边盘膝坐下,神情转为关切,“丹药都给你了,还不赶紧坐下服丹突破?我替你护法。”

宋定安闻言,立刻将清风剑和装有灵元石的袋子收进自己的储物袋中。

随即捏起那枚紫玄丹,嗅着氤氲药香,毫不犹豫地送入喉中。

一夜静寂无话,只有屋中灵气流转,渐趋浓郁。

天色初晓,宋定安终于缓缓睁开眼,周身气息较之昨日浑厚了不少,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他,已然顺利突破至炼气五层。

舒清婉感知着他气息的蜕变,正色叮嘱道:“突破是好事,但你现下气息还有些虚浮,得花心思好好打磨。接下来一两年,切勿贪图快进,务必沉心静气,将根基筑牢夯实。唯有如此,日后冲击筑基之境才更有把握。”

她的声音很严肃,“在彻底稳固现有境界之前,便不要再动用灵元石辅助修炼了。只取天地灵气,慢慢修炼就好。”

“知道了,姐。”宋定安乖巧地点头应承,随即反问道:“姐你呢?打算何时服用你那颗紫玄丹?我替你护法!”

舒清婉抬手理了理鬓角,眉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等回到学院再说吧。我这趟是请假出来的,已经耽搁好些日子了。”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对了,我已打探过,今日下午就有一趟飞往青玄城的浮空航班。咱们收拾收拾,尽快启程吧。”

宋定安自是点头:“好,都听姐的安排。”

当姐弟二人风尘仆仆回到熟悉的青玄城时,天色已是黄昏将尽。

他们随意在路旁找了家小店,匆匆用过一顿简单的饭菜,便在街口挥手作别,各自归家。

推开那扇熟悉的院门,家里果然还空着——宋定安的父母,宋大德和林菡,经营的餐饮小店通常要开到很晚才歇业。

直到窗外夜幕低垂,过了晚间九点将近十点,门口才传来锁匙转动的声响与熟悉的疲惫脚步声。

宋定安赶紧迎上前去,看着父母脸上遮掩不住的倦色,心头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忍不住再次开口劝说:“爸,妈,真没必要日日开那么晚的店了。家里现在有我呢!出城狩猎一两次妖兽换的钱,就足以支撑咱们一家子几个月开销了。”

他挺直腰背,语气诚恳又带着点小小的骄傲,“以前你们抚育我长大不易,如今我已是修士,该轮到我来奉养你们了!二老也该轻松轻松,享享清福。开店若只为解闷便好,千万别把自己累着。”

宋爸爸宋大德闻言,鼻腔里哼出一声嗤笑,身子一歪就靠进惯坐的那张旧沙发里,抬起眼皮瞥了儿子一眼:“切!享福?享什么福?连口热茶都不知道给你老爸我倒一杯,还享福呢!”

旁边的宋妈妈林菡女士可没打算顺着丈夫,立刻一个眼神刀子似的剐了过去:“得了吧老宋!你那手手脚脚还利索着呢,想喝茶不知道自己倒去?在这儿支使儿子做什么?”

她数落完丈夫,转向儿子宋定安时,神色就只剩下一片化不开的慈母心肠:“儿子啊,猎杀妖兽那是刀头舔血的活计!可不比在厨房掂大勺!万事都得多留一百二十个心眼儿,保护好自己才是正经!”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突然一转,带着点理所当然的期盼,“对了,你过年可就十九啦……啥时候带个姑娘回来瞅瞅?赶紧给我生个大胖孙子!妈还能动,可以帮你们带……”

前面听着还在理的关心话,后半段陡然滑向催婚催生的路径,宋定安听得头皮一麻,脸颊瞬间发烫。

他还未满十九,这压力来得也太猝不及防了些!

“哎,爸!妈!喝茶喝茶!”他几乎是狼狈地打断了母亲的话,飞也似地转身一头扎进厨房。

等他小心翼翼端着两杯刚沏好的,冒着袅袅白气的热茶从厨房出来时,却见宋大德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物件,“啪嗒”一声轻响,丢在了茶几上。

那似乎是一本…书?

薄薄的,书页泛着陈旧枯黄的色泽,上面光秃秃的,看不出任何封面痕迹。

“喏,”宋大德呷了口儿子奉上的茶,咂咂嘴,用下巴点了点那本书,很是随意的说道:“早年间逛地摊淘换到的玩意儿。上面画的写的歪歪扭扭,鬼画符似的,我琢磨着大概是和你们修士修炼有关吧?你拿去瞅瞅?没用的话就扔了,搁家里还占地方。”

宋定安也没太在意,顺手抄起那本泛黄的旧书册,一屁股挨着母亲在沙发上坐下。

他随手翻开两页扫了一眼,又抬头,眼珠转了转,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爸,妈,我突然想起个老笑话,是以前看的一部旧纪元的老电影里的。说是有对夫妻,家里富可敌国,钱多得能砸死人,是首富!结果呢,这两口子成天故意装穷装困苦,就为了养出一个有出息、能吃苦、不自傲的儿子。”

他目光灼灼地轮番扫视着父母,语气半真半假,“您二位…该不会也是什么隐世的高人大修士吧?故意装成普通人,玩那套‘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的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就为了培养我?”

他越说眼睛越亮,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秘闻,坐直了身体,表情无比“郑重”:“真要是这样,其实不用的!儿子我长大啦!懂事啦!快把您们的神通本事传给儿子吧!儿子我向天发誓,绝不辜负二老苦心,绝不会变坏!……”

话还没说完,一只带着厨房烟火气却无比温暖的手掌就探了过来,轻轻覆盖在他的额头上。

“啧…”林菡女士收回了手,嘴里轻轻“啧”了一声,旋即转向自家老伴,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我说老宋啊,你看咱儿子这情况…要不,咱们还是再努力生个小的吧?”

她语气里充满了“我儿子大概真的废了”的无奈,“瞅瞅,这脑门冰凉凉的,压根没发烧哇!净搁这儿白日做梦、说胡话呢!”

老宋闻言嘿嘿一乐,放下茶杯,脸上居然真的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我看行!那咱们今晚就努力‘造人’!”

“我呸——!!”林菡女士顿时柳眉倒竖,啐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老不正经的玩意儿!”

她回过头,看着一脸“无辜”的小宋同学,没好气地戳穿他最后一丝幻想:“你妈我要是真是什么绝世高手,至于当年被你爹这一碗牛肉面就给哄得五迷三道地跟他过日子?你爹他呀,就是个厨子,当年掏那一百块钱买这本破书,可是真心实意咬着后槽牙认定这是仙人秘籍呢!心疼得我半个月没睡好觉!”

她说完,大概也觉得累了,将杯中残茶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儿子啊,甭琢磨那些没影儿的事了。早点洗洗睡,别熬太晚伤眼睛。”

她一边念叨着,一边打着哈欠朝卧室走去。

老宋见老伴起身,便也不再多留,对着儿子挤挤眼,又嘿嘿笑了两声,也屁颠屁颠跟进了卧室。

客厅里只剩下宋定安一人,捧着那杯尚有余温的茶,看着紧闭的主卧门,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随手将那本泛黄的薄册子塞进自己的储物袋深处,他也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盘膝坐定,正准备闭目养神进入修炼状态,可耳朵却总是不自觉地微微竖起,似乎想捕捉主卧那扇门后是否真的会传来什么异常的“努力造人”的动静。

转念一想万一真有可怎么办?赶紧甩甩头,强行按下那点青春期后知后觉的好奇心,眼观鼻,鼻观心,念咒起了定心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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