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山神（1 / 1）
正午的日头悬在鹰嘴崖尖，把张铁弓的影子拉得老长。张铁弓握紧猎刀，蹲在青石边。
风卷着腐肉气息掠过鼻尖，他眯起眼睛，盯着崖下那片泛着诡异红光的水潭。半月前，同村猎户王二在这片老林失踪，只留下半截插在松树桩上的断箭——正是张铁弓亲手所制。
水潭中央突然咕嘟翻涌，宛如烧开的沸水。张铁弓屏住呼吸，却见水面浮出半张人脸。那皮肤泛着青白，嘴唇青紫肿胀，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却深陷两个血洞，黑洞洞地朝着他的方向“看”来。
纵使张铁弓胆子大，还是被吓了一跳。
“莫不是山魈作祟？”张铁弓想起老辈人说的邪祟，握紧桃木柄的猎刀，悄悄绕到潭边。
日光被云层遮蔽的刹那，水潭里猛地窜出一团黑影。他挥刀劈去，刀刃却像砍进烂泥，触感诡异至极。
黑影缠住他的手臂，冰冷潮湿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他定睛一看，竟是无数条细长的触手，表面布满吸盘，正贪婪地往他肉里钻。
挣扎间，张铁弓瞥见潭边的石头上刻着古怪符文，形似眼睛，却长着獠牙。
记忆突然闪回，三年前进山打猎时，他曾在一处废弃的山神庙见过同样的符文，当时庙里供奉的神像没有五官，却浑身缠绕着类似的触手。
黑影将他拖向水潭，千钧一发之际，张铁弓摸到腰间的火折子。火苗燃起的瞬间，黑影发出尖锐的嘶鸣，松开触手缩了回去。
但还没等他站稳，潭水突然暴涨，一个浪头将他卷入水中。冰冷的潭水灌入鼻腔，张铁弓奋力挣扎，意识却逐渐模糊。
就在他快要失去知觉时，一个身影跃入水中。那是个身着素白衣裙的年轻女子，面容清秀，眼神中却透着一丝说不出的哀伤。
她抱住张铁弓，奋力向岸边游去。上岸后，女子轻轻将他放平，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药丸喂他服下。
张铁弓在腐叶堆里醒来时，日头已偏西。喉间残留着潭水的腥甜，像有活物在血管里爬动。救他的女子正蹲在五步外，背对着他用匕首削一根枯枝。月白襦裙下摆沾满泥渍，露出的脚踝上缠着浸血的布条，可握刀的手势却比寻常猎户还利落。
“姑娘可是这附近村落的？“他撑着猎刀起身，注意到女子腰间挂着个鹿皮药囊，穗子上串着两枚兽牙——正是鹰嘴崖猎户惯用的辟邪饰物。
张铁弓的脑袋晕乎乎的，神智有些不太清醒，他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
女人警告道：“那湖水邪门的很，似乎是生出了什么诡异，还是不要靠近的好！”
“我是来找人的！”张铁弓的解释道：“我村子里的另一名猎户失踪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被诡异吃了，哪还有尸体！”
张铁工挣扎着站起来，说道：“天色已晚，还是快点下山吧。我们村子近，姑娘要不去我家过夜。我家中只有我一人！”
女人算是默认了，跟着张铁工回村。
“我叫绣娘！”女人自我介绍道。
“记下了！”
两人一起向山下的村子走去。
张铁弓踩着青石板进村时，正是晒谷场最热闹的辰时。
石磨旁的李大娘猛地摔了笸箩，玉米粒滚得满地都是；正在砌墙的王老三举着青砖忘了松手，石灰浆顺着砖缝滴在脚背上；就连村口槐树下打盹的老黄狗，都支棱起耳朵发出低低的呜咽。
秀娘的月白襦裙在灰扑扑的村落里格外刺眼。她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鼻尖沾着的细灰反而衬得皮肤胜雪，鬓角碎发被山风撩起。张铁弓听见碾米房方向传来窃语：“这身段儿，莫不是血潭来的狐狸精？“
另一人小声说道：“怕不是诡异吧！山里怎么可能有这么漂亮的女人！”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张铁工站出来说话，他向来彪悍，村民不敢再和多说一句。
穿过村口歪斜的老槐树，张铁弓的青砖小院在暮色里显得格外安静。院角的枣树上还挂着去年剩下的干瘪果实，窗棂糊的桑皮纸被山风刮出几道裂痕。推开斑驳的木门，院子中央的石磨盘上结着蛛网，水缸里的水已经见底。
“姑娘将就一晚，明天我就送你回家。”
绣娘并没有说什么，屋子里只有一张木床，张铁工让给了绣娘，他搬去柴房睡，反正糙汉子，有块地就能睡。
夜幕降临时，张铁弓在柴房草草吃了碗冷饭。油灯昏黄的光晕里，他盯着碗中倒映的自己，发现眼下不知何时多了道青灰色的阴影，像极了潭水的颜色。院外传来阵阵异响，像是有人在挠墙，又像是指甲划过青砖的声音。他起身想去查看，却发现秀娘客房的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还夹杂着奇怪的呢喃声。
躺在床上，张铁弓翻来覆去睡不着。家里多了一个女人，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想着绣娘的美貌，又想着死去的兄弟，到底是什么杀死了他？
想着这些问题，张铁弓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间听见骨头错位的“咔咔“声，紧接着是布料撕裂的轻响。声音从秀娘的房间传来，一声比一声清晰。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月光下，秀娘背对着他跪坐在炕上，四肢以违背常理的角度扭曲着。她的皮肤像融化的蜡一般，不断拉伸变形，逐渐变得与张铁弓一模一样。听到开门声，秀娘缓缓转头，嘴角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从嘴里钻出一些黑色的触手。
她的身体开始膨胀，原本纤细的腰身变得粗壮，肩膀上隆起一块块肌肉。张铁弓惊恐地发现，秀娘的背后竟长出一对鹿角，只是鹿角上布满裂痕，渗出黑色的黏液。而她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竖线状的瞳孔，在黑暗中泛着幽绿的光。
“你猎取我的子民，必须付出代价！”
绣娘是……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