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宫殿献上的祭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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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横举起了他的酒囊,声音依旧洪亮,但其中已经没有了半分戾气,只剩下无尽的憧憬与希望。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被赋予了全新意义的光亮。

四人相视一笑,笑容里充满了男儿之间的默契与信赖。

他们同时举起酒囊,将辛辣的烈酒一饮而尽。

温暖的火光,映照着他们朝气蓬勃的脸庞,也照亮了他们眼中那个共同期许的,光辉的未来。

一顿充满了山林野趣的烧烤,吃得是宾主尽欢,酣畅淋漓。

他们这才各自散去,带着满心的快意与希望,回归到那座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巨大的长安城之中。

……

与太子东宫那边轻松惬意、充满希望的氛围截然不同,在皇城最深处,那座威严肃穆、气势恢宏的未央宫里,却弥漫着一片令人窒息的凝重与压抑。

这里是权力的心脏,也是天底下最孤独的地方。

年迈的汉武帝刘彻,正独自一人,坐在空旷冰冷的大殿之上。

殿内没有点燃太多的烛火,仅仅几点豆大的光晕,无力地推开着身边无边无际的黑暗。

昏暗的光线让巨大的梁柱投下狰狞的阴影,它们扭曲着,盘踞着,像一头头沉默地蛰伏在时间深处的巨兽,冷漠地注视着御座上那个同样沉默的皇帝。

空气里浮动着陈旧木料与冰冷铜器的气息,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那本是安神之用,此刻却像是为这死寂的宫殿献上的祭品。

他没有批阅奏章,那些堆积如山的竹简,此刻仿佛是天底下最无趣的物事。

他也没有召见臣子,那些平日里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的身影,此刻只会徒增他的烦躁。

他只是焦急地,近乎是虔诚地,等待着一个人的消息。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龙椅冰凉的扶手上轻轻敲击,那单调的声响,是这广阔空间里唯一的活气,却又像是为他自己敲响的丧钟。

终于,一个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那脚步声踏在光滑如镜的金砖之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刘彻的心跳上,让他那颗枯井般的心,也泛起了紧张的涟漪。

身形干练如刀削斧凿,神情永远古井无波的霍光,手中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卷已经微微泛黄、尘封许久的竹简,快步走入殿内。

那竹简被他用双手捧着,仿佛捧着的是一道可以决定生死的圣旨,又或是一份足以颠覆乾坤的谶言。

“陛下。”

霍光躬身行礼,他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地回荡在这空旷的殿宇之中。

他的脸上带着长途跋涉、日夜不休所留下的风尘仆仆的疲惫,眼眶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嘴唇也有些干裂。

但他的眼神,却显得无比复杂。

其中有怜悯,那是对御座之上那个看似至高无上,实则孤苦无依的老人。

有不忍,那是对即将要被自己亲手揭开的,一个尘封了三十年的残酷真相。

也有一丝查明真相后的释然,仿佛完成了一项无比艰难,却又必须完成的使命。

“如何?”

皇帝的声音,竟然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颤抖。

这声音不再是朝堂之上雷霆万钧的君王之声,而更像是一个迷途的孩子,在黑暗中寻找着最后一丝微光。

“可有……可有消息了?”

自从那日许辰无意间提及往事,那个被他强行深埋在记忆最深处,用三十年的赫赫战功与煌煌权势层层镇压的倩影,便再也无法挥之不去。

她像一根最柔.软的藤蔓,悄无声息地,却又无比固执地,重新缠绕住了他那颗早已被权力和岁月磨砺得坚硬如铁的心。

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当年他还是一个微服出巡的年轻帝王,在河间的阡陌之间,是如何被那溪边浣纱的女子,用一个不经意的回眸,夺走了全部的心神。

那不是政治,不是权谋,不是任何与江山社稷有关的宏大叙事。

那只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纯粹、最原始的心动。

他立刻密令自己最信任,也最得力的霍光,动用所有可以动用的力量,不惜一切代价,去寻找那个三十年前,在河间一带与他萍水相逢的民间女子。

他给了霍光最高的权限,缇骑、绣衣使者、地方郡县的档案库,整个大汉帝国的神经末梢,都为此而悄然绷紧。

霍光缓缓抬起头,迎着皇帝那双充满期盼与恐惧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不再有洞悉一切的锐利,只有近乎哀求的脆弱。

他沉声说道:“陛下,臣……幸不辱命。”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手中的竹简,那动作轻柔得仿佛生怕惊扰了竹简上沉睡的灵魂。

随着竹简的展开,一股尘封已久的霉味与竹木的清苦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仿佛那上面记载的不是文字,而是千钧的重量,是三十载的风霜雨雪。

他缓缓道来,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每一个字都显得异常沉重。

“臣派人穷尽了河间郡三十年来所有的户籍档案,甚至包括那些因为水患火灾而残缺不全的废档。”

“又暗中派遣了最精干的缇骑,化作行商、游侠,寻访了数十个早已物是人非的村落。”

“时隔三十年,人事变迁,沧海桑田,当年陛下所经之处的村庄,大多早已因为战乱、徭役而荒废。”

“许多地方,只剩下断壁残垣,和在风中呜咽的几棵老树。”

“臣等此番寻访,不亚于大海捞针,甚至比大海捞针更为渺茫。”

“耗费了数月光景,盘问了上百位年过花甲的老人,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早已记忆模糊,前尘往事如同一场醒来便散的梦。”

“终于,臣从一位隐居于深山之中,年岁已近百岁的耄耋老者口中,问到了关于那位姑娘的下落。”

“那位老者,当年曾是村中的里正,记性尚好。”

“她姓卫,单名一个思字,思念的思。”

卫思。

皇帝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舌尖与上颚轻轻碰触,仿佛含着一颗浸满了苦涩的蜜糖。

三十年的尘封记忆,在这一瞬间,轰然决堤。

那个在清澈的溪边浣纱、对他回眸一笑的温婉女子,音容笑貌,竟是如此清晰。

他记得她乌黑的发辫,记得她布裙上的补丁,记得她指尖因为常年劳作而留下的薄茧,更记得她那双清澈如溪水,不染半分尘埃的眼睛。

“她……她人呢?”

皇帝的声音愈发急切,他那一直稳如泰山的身子,竟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双手紧紧地抓住了龙椅的扶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青筋暴起,如同一条条盘踞在他手背上的虬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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