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霉粮(1 / 1)
陈年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粮站票据。
阳光斜斜照在孙经理油光发亮的脑门上,对方正捏着钢笔在报价单上写下一串数字,笔尖在纸张上拖出沙沙的声响。
“种猪每头八十,种兔一对五十,牛羊等,厂长暂时不打算出售。”
孙经理将单子推过来时,“这价格,我可是看在你的养殖场刚起步的份上。”
陈年盯着报价单上歪歪扭扭的字迹,余光瞥见窗外工人正把发黑的玉米粒倒进搅拌机
他忽然伸手按住单子,指尖在“豆粕饲料“四个字上轻轻一点。
“听说县里的饲料配方能缩短出栏时间?”
孙经理的瞳孔猛地收缩,肥厚的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震得搪瓷杯里的茶叶梗上下翻腾。
“胡说,没有这事儿,厂里办事,都是按照规章制度来的。”
陈年似笑非笑的看着孙经理,对方果然压低声音凑近,蒜味混着烟臭扑面而来。
“不过陈老弟要是长期合作......”
他顿了顿,手指在报价单边缘搓了搓。
“县里的技术员每个月都来指导,饲料配方也不是不能商量。”
陈年佯装心动地往前倾了倾身子,忽然听见后院传来铁门开合的响动。
透过蒙着油污的玻璃窗,他看见两个工人正将印着“临江粮站“的麻袋往板车上搬,麻袋口露出几粒霉变的玉米。
“孙经理,你们这饲料里,掺的是粮站的粮食吧?”
孙经理挑挑眉,目光闪躲,不打算正面回应。
“这和陈老弟无关,你看这笔生意......”
陈年依旧不搭话,看的孙经理心里着急。
他趁着厂长不在,特意报高了价格,就是打算宰陈年一笔了。
这不吭声,是什么意思?
他转了转眼珠,只能将价格又降了降。
“陈老弟要是诚心合作,种猪价格可以降到七十五,不过这事儿,你得保密。”
陈年思忖了一下,慢条斯理地将报价单折成方块塞进裤兜。
“这事儿,我得跟合伙人商量。”
陈年露出为难的表情,“养殖场的会计,是公社派来的,账目上......”
话说到一半,便恰到好处地停住,果然看见孙经理眼底闪过精光。
当陈年提出要买袋饲料回去“说服合伙人“时,孙经理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他亲自扛来袋结块的饲料,看着陈年数出三张皱巴巴的纸币时,嘴角快咧到耳根。
“到底是年轻同志有魄力,这袋可是加了好东西的高级货,保准能把那些畜生养的白白胖胖。”
暮色渐浓时,陈年在村口槐树下撞见了陈万鸿。
老村长的布鞋沾着新鲜泥点,像是刚从地里回来。
陈年不动声色地将饲料袋往身后藏了藏,却故意让几粒饲料漏在石板路上。
“听说养殖场买了窝兔子?”陈万鸿眯起眼睛,“你这动作倒快,这窝兔子,什么时候能出栏?”
“快的话,半个月吧,等赚到一桶金,自然少不了村长的。”
老狐狸的喉结滚动两下,最终只是干笑两声背着手走了。
陈年望着他佝偻的背影消失,拎着饲料袋的手指紧了紧。
贪心的老东西!
养殖场的煤油灯下,李书瑶捏着发黑的饲料粒对着灯光细看。
“陈大哥,这些霉变的粮食,怎么能用来喂猪呢?搞不好会吃出病来。”
她着急地扯住陈年衣袖,“咱还是趁夜,把这袋饲料埋了吧。”
“别急。”
陈年从内袋掏出叠得方正的票据,粮站鲜红的印章在煤油灯下更加刺眼。
“县里的养殖场,为了节省成本,竟然用这些陈粮喂牲口,这事儿,估计是县长默许的。”
李书瑶皱眉看了看,“这价格......差的也太多了吧?”
陈年冷哼一声,“不仅饲料的价格差得多,连种猪这些,也高上一倍呢。”
“那个姓孙的,以为我不懂行情,打算狠狠宰我一顿。”
李书瑶吸了口气,脸色犯难。
“可是县里,就只有这么一家养殖场,咱要想蒙混过关,必须要从那弄些家养的牲口来,不然这窝野猪和野兔,迟早会露馅........”
陈年思忖片刻,忽然想起今天偶然救的张家国。
“这样吧,明天我去趟农业局,这袋饲料就是撬开铁板的楔子。”
“县里的养殖场若是不达标,必然会有麻烦,还有野生动物养殖的事情.......要是能搞到手续,咱们也就不用担心了。”
李书瑶蹙了下眉,“这种手续,应该办不下来吧?要是搞不好,还会因此查办咱们养殖场。”
“陈大哥,你真的要冒险吗?”
陈年舒了口气,“不管怎么样,都要试一试。”
“早点休息吧。”
次日清晨,陈年揣着粮站票据和饲料样本踏入农业局大门。
接待员原本懒散的神情,在瞥见那张名片时,惊愕的打量了眼陈年。
五分钟后,陈年已坐在局长办公室的真皮沙发上,只是接待他的,并不是张家国,而是给他名片的秘书。
“陈年同志,我正准备找你呢。”
陈年挑了下眉,“找我?”
“对啊,张局昨天突发心脏病,还在住院呢,情况稳定之后,就让我去寻你,但是这人生地不熟的,我.......”
秘书讪讪一笑,自然的转开话题。
“既然陈年同志也想见张局,那就跟我走吧。”
陈年也不废话,扛着麻袋就走。
秘书瞥了一眼,看不出里面装的什么,只是味道有些奇怪。
直到病房门外,她才忍不住指了指他身后的麻袋。
“陈年同志,张局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你的东西,不如就先放在这,我帮你照看。”
陈年不置可否,打开麻袋,往自己的口袋里揣了一把。
秘书这才看清,这麻袋里装的,好像是喂牲口的饲料.......
正当她疑惑时,陈年已经进了病房,她只能在门外等候。
病房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陈年鼻尖发痒,张家国正靠在床头听收音机。
见到陈年进门,浑浊的眸子骤然亮起。
“你是昨天救了我的小伙子,陈年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