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你我就是彼此最好的刀(1 / 1)
“滚。”
他一字吐出之后抡剑迎上,黑焰与黑焰撞在一起,没有火花,只有一瞬的全然寂静,寂静里藏着歼灭一切的压迫。
下一刻,剑鸣炸开,佛塔外壁被余波掀落一整片石皮,碎石雨点般坠落,被地面升起的黑潮吞没。
“你用剑。”
心魔低笑之后抬指点来,虚空里同时亮起九道剑影,招式与他一模一样,连每一处收力的细节都没有偏差,只是更狠、更直指要害,更不留一线生机。
“你也不过是用我留下的痕迹在行走。”
“那就把痕迹抹了。”
他把剑握得更低之后骤然前掠,脚下三点落位,指、肘、肩齐转,黑焰沿剑身被迫拉成长线,一剑横扫,九影齐灭,黑潮被生生剖出一条直线通道。
“有意思。”
心魔退了一步之后再次抬掌,掌心掀起的不是火,而是一地白骨。
那是第一关被焚尽又被记忆拖拽回来的残影,层层叠叠,绕着他堆起一圈骨墙。
骨墙里伸出无数只骨手,抓住他的脚踝、提剑的腕、衣襟的下摆,力道既不重也不轻,恰到好处地消磨人的耐性。
“你也会借势。”
他低声吐出了句子之后沉腰一震,气血鼓荡,筋骨如雷滚过,骨手齐齐炸断。
他身形一矮,左掌按地,右臂借势上挑,剑尖点上心魔下颌,黑焰自剑尖跳入对方半张脸。
“痛吗?”
他盯着心魔的眼睛问出一句,语气平静。
“爽。”
心魔笑意更深之后反手抓住剑锋,指骨在焰里寸寸焦黑,可他丝毫不退,反而借着这股牵引贴身靠近,额头几乎碰在叶晨额头上。
两双一模一样的眼彼此映照,像两口深井互相望着底部。
“你我就是彼此最好的刀。”
“我不需要第二把。”
他吐出这句之后骤然松剑,空手切掌,掌缘如刀,直取对方颈动脉。
心魔抬臂挡住,腕骨与掌缘相撞,爆出一声闷响,黑焰在两人身上同时炸开,涌起的热浪把佛塔门额上仅存的金漆吹得簌簌坠落。
“你在怕什么?”
心魔退半步之后问出一句,肩头燃起的火顺着锁骨蜿蜒,点亮胸前一道道旧伤的纹理。
“你怕的不是杀,你怕的是有一天你杀得太多,抬头看去,天道把你当成它想看的样子。”
“我怕的,是我的剑迟疑。”
他盯着对方之后提指在胸前一点,指尖黑焰内敛到几乎不可见。
心口处有光一闪而灭,那是数次生死间磨出的定力。
“你在给自己找一个还能睡着的理由。”
心魔笑意轻蔑之后抬手划空,一面更清晰的镜子在半空翻起,镜面中这片荒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千手域血雾,罗生门金碧辉煌,元吉合十,少年僧众诵经,墙后的阴影里有人影叠出第二张脸。
“你看,他们全都该死,他们全都该救。你若一个不救,你便不是人;你若一个不杀,你便不是你。”
“你不配给我立题。”
他不去看那镜,只是提剑掷出,剑在空中旋成一轮黑月,黑月贴着镜面飞过,镜面无声裂成万千细片,细片在空中翻飞,背面全是倒着书写的梵文。
黑月回旋之时,他两指并拢一扣,剑脊落回掌中,轻轻一鸣。
“你连答案都不肯看。”
心魔话未落,整座佛塔忽然‘咔’地一声,塔身之中传出一阵枯木折断般的低响,一圈圈金色光轮自塔心溢出,每一圈光轮里都藏着一只目。那些目无睫无眨,只盯着叶晨。
“他们在看你。你若是佛,你就得慈悲;你若是魔,你就得爽快。你若两头都不想沾,你只会被撕开。”
“我是谁,不用他们给字。”
他语气平静之后抬指敲了敲剑柄,黑焰在剑身内敛,像是被从野外牵回掌心的犬,安静伏下。
“我走我的路。慈悲归佛,爽快归魔,路归我。”
“强词夺理。”
心魔目色一冷之后一步踏前,掌刀横切,速度快到虚空被擦出一道细白的线。
他接臂硬撼,手骨深处传来一声轻响,那是旧伤被激起的回声。
他不退,反进,肩膀微沉后撞入心魔胸口,胸骨与胸骨相击,闷声把风都撞得一颤。
“我不和你比话。”
他低声开口之后猛然抬肘,肘尖直顶喉口。
心魔脖颈一拧,肘尖擦肩而过,带走一缕黑焰。
他反手扣住叶晨手腕,五指收拢,骨缝里黑火渗出,试图沿经络逆灌。
他腕骨一震,气血一翻,把那股黑焰逼出,又顺势扣住心魔的手背,指尖一点,黑火当场回涌,反烧回去。
“你以为你能净我?”
心魔啧了一声之后笑起来,笑容里没有牙,只剩火光。
“我附着在你每一处旧伤上,你若是要净,你就得把这些伤全数再挖一遍。”
“那就挖。”
他平静落下两个字之后屈指点在自己左肋,指尖黑焰一点一点往里渗,把陈年的内伤逼出成一缕缕灰黑蒸汽。
疼是真疼,像有钩子在肉里一寸寸拉开。他眼皮不动,心口照旧稳,第二指点在右臂旧裂处,第三指点在脊椎不曾愈合的微缝。
黑焰沿指巡走,把每一道伤痕里赖着不走的阴寒逼出来,逼出来就烧掉。
“疯子。”
心魔看着他这样做,声音第一次不稳。
火光在他眼底抖了一瞬,像是被风掠过的灯。
“你跟错人了。”
他吐出一句之后抬掌按住对方心口,五指按成一朵看不清的印,印的每一瓣都扣在心魔不同的经络上。
黑焰顺着五指同时落下,既不是焚,也不是吞,像是把散乱的火从四面八方聚到一点,再由一点摁回炉里。
“你敢。”
心魔低吼之后想要后退,却被那五指印死死钉住。
火势在胸腔里乱撞,撞不开,越撞越小,越小越亮,最后缩成了一颗针尖大的光点,落进他掌心。
“你不是来杀我的。”
他缓缓开口之后把掌心翻过来,黑光在掌纹里停了一息。
“你以为你在渡我?”
心魔盯着那点光,语气里全是嘲弄,可那嘲弄里带着一点点不可名状的疲惫。
“你渡得了一次,渡得了一生吗?”
“我只渡当下。”
他把那点光按回自己心口,黑光没入血肉,胸膛里像是落下一枚极小极重的锚,神魂一沉,随即稳定。
那些绕塔而生的金色光轮哗啦啦退去,塔心的无睫之目一只只闭上。
风声重新灌回荒原,碎石上翻滚的沙粒发出细细的摩擦。
“你赢了一式。”
心魔后退一步之后抬手抹去半边烧黑的脸,指尖一拂,伤口归位,火痕无迹。
“你还要几式?”
他问出口之后把剑回鞘半寸,留出随时再出的余地。
“你以为心魔只有一张脸吗?”
心魔轻声笑了一下,笑声像是破布被撕开。
佛塔顶上的裂钟再次轻撞,钟音这一次带着极淡的血腥味,从钟舌处垂下一缕更细的红线,红线落到地上,渗进石缝,石缝里立刻生出一片浅浅的水。
水面映出一个背影,背影的肩线一寸寸转过来,像是有人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走回这片荒原。
“你要把过去搬来抖一遍?”
他盯着那片水面之后微微挑眉。
“不是过去,是因。”
心魔侧首之后低声吐出两个字,眼底的火慢慢收束,收束成一条直线,直直贯穿佛塔。
塔心深处传来一声像是石门开阖的低响,石门背后有人诵经,诵经的每一个字都少了一个笔画,读来就像是每句话都藏了一处破漏。
“过了我,才许你谈因果。”
他先一步开口之后把剑完全按回鞘,右手空出来,五指成钩,像是要从虚空里抓住什么。
他确实抓住了什么,是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