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这便是大道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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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片被试炼压得死沉的黑夜里,风是唯一还允许他用的东西。

他把风拢成一股细线,缠在手腕,从腕一路缠到肘,再从肘缠到肩。

细线缠紧的一瞬,整个人的重心猛地落在脚下,像是把自己钉进了地心。

“来。”

他吐字很轻之后抬步前冲,空手切掌,掌锋像把真正的刀。

心魔笑,笑声里有轻微的讥诮,也有藏不住的期待。

他们在塔影下撞成一团,拳肘膝踝每一处都在交锋,黑焰在身侧爆出一朵又一朵没有声音的花。

谁也不退,谁也不让,谁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影子失手。

“你不杀我,你便不是你。”

心魔忽然在近身里吐出这一句,话落才把膝撞向他小腹。

“我不杀你,你便是我。”

他冷声应了一句之后反肘顶回,膝影错开,肩线微斜,整个人借势旋出,顺势一掌印在对方后心。

掌印无声,火光无形,心魔身形停滞半息,再次回身时,胸口的火已彻底收束成一枚不起眼的小点。

“够了。”

他吐字收尾之后散开五指,手心空空,什么都没拿住,但荒原的风忽然齐齐向内收了一把,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把这一方小天地拢了一拢。

佛塔的裂钟停止摇摆,塔影向后退了半寸,塔前的地砖从下往上亮起一行细小的符文,那行符文连在一起,只有两个字。

过关。

“你没有杀我。”

心魔盯着那两个字之后轻笑,笑意这一次很淡,淡得像是要化进夜色里。

“你也没有再逼我。”

他回了句之后抬眼看了看天,黑夜未退,残阳不返,可风里的寒意淡了一线。

“我们还会再见。”

心魔最后开口之后后退一步,整个人向后化成一缕淡黑的雾,被他胸口那一点细小的黑光吸入,消失无痕。

“你在我里。”

他自言自语之后把剑重新握紧,指背的伤口这才开始出血,血很少,落在地上就被热风吹干。

他静立片刻,呼吸归于平稳,视线被佛塔门内一抹幽光牵住。

门内深处传来极轻的钟磬声,钟磬声的尾音拖出一条听不出真假的诵经。

“下一关。”

他低声说完才抬脚入门,脚步一落,塔心忽然亮起一圈淡金的轮,轮中隐隐有众生影,影像并不清晰,只见一张张脸在雾里起落,既像被渡,亦像被祭。

风从门后逆吹出来,带着很浅很浅的檀香,又带着一点血腥,似乎是有人在香案前割破了指尖,点了第一滴血。

“因果关。”

他吐出名字之后走进幽暗,塔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门缝中最后一线外界的夜色像被人轻轻拽断。

荒原风停,佛钟不响,塔心深处的台阶一层层向下,像是在引他走进被时间掩埋的井。

井壁上有字,字的笔画每一处都少了一点,少的不是写错,像是有人故意从每个字里偷走了一笔,让经义永远残缺。

“你们想从字里偷走天道?”

他轻声问了一句之后按住剑柄,脚步稳而慢。

每下行三阶,便有一盏油灯自壁上亮起,灯火不黄不红,颜色像薄薄的月,照不暖手,却照得真切。

灯下挂着一枚铁牌,铁牌背面刻着一行小字。

“杀一恶,渡百善。”

他看了一眼之后无声轻笑,笑意从唇角掠过,落在灯光里像一道无法捕捉的影。

他继续下行,塔心的钟磬声渐渐远,远到像是别处有人在梦里念经。

他知道,下一步,是问他手里的剑要不要继续把“恶”切得干干净净。

再下一步,是问他能不能承受那一剑过后百善的沉默。

他也知道,副本不会给他太多时间去考虑,因为时间在这里是被故意切碎的。

他抬脚落下下一阶台阶的时候,风从井底反卷上来,夹着破布摩擦石面的轻响,一张陌生却又并不全然陌生的面孔从阴影里浮出。

目光仿佛穿过了很久很久之前的某一刻,正对他,开口的第一声便带着骂人的怒。

“你杀得对不对?”

那声音问出之后才在半明半暗里露出半边面颊,半边面颊全是树纹。

塔心的灯火忽明忽暗,钟磬声重新落下第一下。

他没有回答,他把手按在剑上,呼吸如常,脚步继续向前。

台阶尽头,一座石台静静立着,石台之上摆着一只被裂纹缠满的钵。

钵里没有水,只有一粒极小的、像是被火烧过的淡金骨珠。

骨珠不动,却像在看他。

“因果,便从这里开始。”

他把一句话说完才伸手过去,指尖还没有触到骨珠,一道看不见的牵引便从塔心深处挽住了他的腕脉,把他往下一寸寸拖。

他不躲,他让那股力把自己往下牵,像是把一道弦慢慢绷紧。

在绷到将断未断的那一瞬,塔心忽然一空,所有灯火一齐熄灭。

黑暗里,只剩那粒骨珠在他掌心上方悬着,像一颗不肯落地的因。

而他握住了它。

塔门合拢,四周彻底陷入幽暗。

只有掌心那一粒淡金骨珠在微微跳动,像是心脏的脉搏,沉稳又带着无声的压迫。

叶晨静静凝视片刻,将它扣入指缝,继续下行。

台阶无穷无尽,风声从下方涌来,带着湿冷的血腥气。

墙壁上不再点灯,而是浮现出一张张面孔。

那些面孔模糊、扭曲,却隐隐能辨认出熟悉的神情。

或是曾经横尸剑下的妖修,或是被毁去肉身的树精,甚至有元吉的轮廓。

“叶晨……”

低沉的呼喊声交叠,像千万双枯槁的手,抓住心神。

他冷冷盯着,脚步不止。

忽然,前方石台骤亮,数百道人影凝聚而出。

他们一个个满身血痕,双眼通红,齐齐逼视他。

“你杀我们,是对的吗?”

“我们不过守护一域,你便挥剑斩来!”

“你说顺天而行,可你手中黑焰,比魔更冷!”

每一声质问都像铁锤砸在耳边。

叶晨立在台阶尽头,长剑出鞘,黑焰随风暴涨。

“对与错,从未在你们。”

他声音森冷,字字如剑锋撞铁石。

“你们挡我道途,就是因;我杀你们,就是果。”

轰!

黑焰剑芒横扫而出,顷刻间斩裂人影。

那些幻影惨嚎,碎裂,化作灰烬。可下一瞬,灰烬再度凝聚,重新化作更庞大的影像,从四面八方逼来。

“杀不尽的因果,杀不尽的业障!”

“你终会埋在自己铸下的血海中!”

叶晨神色如常,眼中黑焰骤然燃起,比剑上更炽烈。

“那便杀到血海无痕。”

他一剑斩落,整座塔心轰然震动,幻影在剑光下溃散,墙壁上浮现的面孔齐齐扭曲,发出刺耳嚎叫,随即被火焰吞没。

四周重归死寂。

叶晨缓缓收剑,掌心的骨珠忽然碎裂,化作点点光芒,没入他体内。

他只觉神魂一震,似有无形枷锁被斩开,心境愈发坚凝。

“因果,不过是刀刃上的尘。”

他低语,转身继续前行。

石台之后,另一扇石门徐徐开启。

门内漆黑无光,却传出令人心悸的空间崩裂声。那是天地法则失衡的征兆。

叶晨眼神微眯。

“下关,大道。”

他提剑迈入。

石门缓缓闭合,天地间的声音顷刻消散。

叶晨步入漆黑空间时,脚下猛然一空。

轰!

他身形骤坠,周遭世界如同破碎的镜片,一块块漂浮,裂纹里流淌着虚空的湍流。

重力、方向、时间,全都乱了,连呼吸都在瞬息间被扯裂成数段。

“空间法则崩坏……”

他心神一凝。

这里并非幻象,而是被故意切割开的碎片世界。

每一片碎屑都承载着不同的时序,有的快若流光,有的缓如静水,若是被卷入其中,便会被撕裂成无数段“自己”。

这便是大道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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