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圣子（1 / 1）
楼梯很长，连着顶部的女神大神殿，就像是一条蜿蜒之上的白蛇，将首部垂在云端，沐浴着阳光水露，肆意吞食着下方万民信仰的供奉。
罗林和少女两人边谈边走，一路拾阶而上，很快便看到了两根通天玉柱的轮廓。
玉柱的样式形似星空魔法城的传送柱，只是没有流动的魔纹回路，上不见顶，被埋藏在了浓厚的云端之中，下半部分则与整体的塔柱相接，一直贯穿到了地基深处。
从一路上随着少女清脆的叽叽喳喳，罗林对这座神圣神殿和所在的米修斯城市，逐渐有了大致了解。
首先，神殿内部的神职人员都是一些所谓被神明选中的女性。
至于像少女这种被称为候选圣子的女孩，大多数年龄都在十六岁以下，平时的功课只有一些像是读书认字的学习。等到年龄大了，就会被自动安排到不同的神职，开始接触神殿的日常工作。
此外根据少女回忆，这座米修斯城市内的男女分布相差极大，数量几乎接近了一比三。并且这里的风气以女为荣，但允许男性多婚。
城市相应的政策法规，也大多以鼓励生育为主，这也导致了在近几十年中，城市的人口不断膨胀，出生的神选少女也越来越多，以至于今年神殿的高层，甚至开始考虑起了是否要扩张神殿的事情。
在少女讲述这件事的过程中，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的罗林，曾委婉的向少女咨询了一些，关于未来这座城市如何处理人口数量过大的事情。
不过少女的回答，一如既往的雀跃活泼，看不见半点忧虑。
“没关系，一切都有女神大人在呢。”
这是少女和罗林谈话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一句话。
……
两人说说聊聊，很快就接近了最顶端那座据说是神圣神殿核心的女神大神殿。在前方神官的带领下，众人直接径自向后殿走去。
女神大神殿出乎意料的恢宏古朴，周围随意矗立着各种庄严的历史文碑，没有多余的装饰，但仿佛连地上的砖瓦石块之间，都充斥着浓郁的历史味道。
一走进大殿，罗林就感觉到一阵无声的压力扑面而来，本能地压低了声音。
不同于下方用金币堆砌出来的外表繁华，历史沉淀带来的压迫感，本身就自带着震撼心灵的宏伟力量。
走过大殿后，领路的神官自觉退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提着明灯的年轻女子，带着罗林一行人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和大殿一样没什么装饰，周围的砖石严丝合缝，环境很昏暗，每隔几步，就有一盏油灯摇曳，释放出微弱的光芒。
从外表上看，罗林猜测这应该是大神殿中的一条私密通道。
在走廊的尽头，提灯女子轻轻推开一座木门，大量明亮但不刺眼的阳光便争先恐后的从门外涌入。
这是一处半露天的殿堂，面积不大只有数千平米，其中三分之一的空间，都被中间供奉的一座伟岸的女神雕像所牢牢占据。
罗林表面不动声色，眼眸微微闪烁，利用尘世之眼将大殿内部的景象尽收眼底。
里面的装饰一如既往的朴实无华，木质的地板和桌椅板凳都已经磨得十分光滑，像是经过了悠久的岁月，但依旧经常有人使用。
在女神的裙摆前，则是摆着数排圆形的软垫，在上面，数百个年龄依次放大的女子们正在虔诚祈祷。
罗林有意无意的靠近窗边，向下瞟去，只见在高塔下方的一片环形区域内，满是乌压压的一群居民，没有任何的人声鼎沸，他们跪在塔边，气氛祥和神圣的宛若真有女神正在垂怜人间。
男女老少脸上都洋溢着浓浓的幸福和喜悦。
猝不及防间看到这般架势，一向与信仰无缘的罗林不禁头皮有些发麻，他退后几步，掌心处忽然传来一阵柔软细腻的触感。
“怎么了？”
罗林用目光询问。
白姬没有说话，平静的眼眸依旧清冷如水，她遥望着上空的雕像，伸出手指在罗林的掌心悄悄笔画。
罗林神色一怔，下意识抬头望去。
只见在大殿的无穷高处，女神的面孔正被无数闪耀的金色符文所覆盖，这些符文在屋顶处旋转飞舞，运行的轨迹看似杂乱无章，但隐隐又有规律可循。
此时三轮太阳正对在穹顶的落窗，煌煌巍巍的阳光落在女神的胸口，溢散在她身后一对洁白无瑕的羽翼，一时间显得女神风姿卓越，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呼之欲出。
罗林微微怔神，女神雕像的角度恰好朝着自己的方向微微垂首，仿佛此时正在越过自己，自上而下俯瞰着整座城市，悲悯着人间疾苦。
察觉到自己莫名动荡的心境，罗林微微眯眼，决定不再保留，全力催动血脉能力。
下一秒，高空中一道金色的瞳孔一闪而逝。
跪在最前方祈祷的女人，似乎有所察觉，猛然抬首，目光犀利犹如一把利剑，但见空间波动之处空无一物，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
由于眼角余光正好扫到了刚刚到来的几人，女人便顺势停止了祈祷，款款起身，转身示意其他人继续，自己则缓步向罗林等人的方向走去，目光清澈，嘴角带着一抹浅笑。
这是一个相貌似曾相识的女人。
女子的肌肤光滑紧致，看不出岁数，只能从她身上婉约的气质看出已经不再年轻了，她拖曳着身后的金边长袍，气质雍容华贵，一时间竟不逊色身后宏大的女神雕像。
罗林垂下眼帘，目光微动，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女人的动作，几秒后，当他再次抬眸，已是一片平静。
仿佛是一阵微风拂面，在陪同少女惊诧的目光下，罗林穿过众人，向迎面而来的女子主动走去。
华贵的金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少年气势含蓄，表情始终从容不迫，当他与女人相对而立时，与罗林谈了一路的少女，竟生出了一种两人久别重逢的错觉。
“没想到阁下竟是女身，之前有所失礼了。”
罗林率先开口，目光落在女子婉约的脸上，表情却不见丝毫意外。
“之前隐瞒神使是我的失职，神使叫我赫马就行。”
女子婉儿一笑，没有任何被识破的尴尬，她抬手亲自为罗林在前方领路，言行举止竟与之前大相径庭。
在女神像的后侧，也有一个木门。门是半掩着的，房间面积不大，只能容纳不到十人。
罗林与女子相对而坐，在他的身侧是一个木制的书架，看样子已经有了一些年头，上面摆放着一排排泛黄的书籍。
罗林在得到同意后，随意抽出一本，翻了几页，上面赫然记载的便是之前女子所说缺失的历史。
没有表现出得到心仪事物的喜悦，罗林合上书，抬眸看向又恢复到笑眯眯状态的女子，首先好奇问道：
“我还以为阁下还要再拖延上一段时间，怎么这么快就与我们坦诚相待了。”
“不，这全部的错误在您，我的荣誉子爵大人。”
女人婉约笑道，巧妙的把这个问题抛给了罗林。
听到这个称呼，罗林微微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他颔首失笑，开玩笑道：
“这我可不认，不过幸好没有酿成大错，就在今天早上，我差点就要失礼的出现在您的面前了。”
对此，女子只是微微一笑，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见此情景，罗林眼眸微缩，果断抛开这个话题。不再试探，直接进入了主题：
“那不知今天，您是否可以为我们解惑，殿下当时驱逐出去的黑暗种族，现在情况到底如何？”
面对这个问题，女人终于收起了微笑，表情沉吟不语，但没有拒绝，许久后才微微叹息道：
“关于这一点，我至始至终都没有骗过您，因为我也不知道。”
“您也不知道？”
罗林一怔，既然双方已经说到这种地步了，那女人也没有什么骗他的必要，他目光闪烁，似乎在考虑女人的话语，一时间双方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你不是位面负责人吗？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
莉亚忽然在罗林身边开口质问道，不同于罗林心思缜密，少女说话一向单刀直入，懒得去做半点掩饰。
见到罗林出声没有阻止，女人的目光在少女的发色上停留了片刻，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房间里的油灯微微闪烁，没有窗户的密闭小屋一时间明暗交错，女人的脸色不断变化，犹豫半响后，终于缓缓说道：
“这位小姐，由于时间差的原因，低级位面中的事件往往是千变万化的，就算是我，也不可能第一时间完全掌握。不过其中最主要的一点的是，我只是这个位面的负责人之一。”
……
见罗林投向询问的目光，女人神情没有任何掩饰，她双手合十叠在小腹，神情自然，幽幽说道：
“至于另一位负责人是谁，我也并不清楚。她的实力比我要强，在殿下面前的级别也比我要高，这么多年里，我只能大概推测出她应该隐藏在十二位圣子或者黑暗种族的几位始祖当中。”
“十二位圣子还有什么始祖，他们的实力都比你强吗？”
敏锐抓住一个异点，罗林微微皱眉，九阶已经是这个位面的上限了，一般一个低级位面是不会有这么多超出等级极限的强者的。
女人微微摇头，正欲说些什么，忽然她眼神一动，身影一晃，瞬间起身急急向大殿看去。
罗林紧随其后，可当在看到具体景象后，他金眸猛然一缩，一时间竟被死死的定在原地。
只见女神像上，无数漂浮的金符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须臾之间，竟如星雨般不断下落，在虚空中点点消散，泛起了道道涟漪。
大殿的灯火不停摇曳，每一次明灭间，在女神裙摆处前就会浮现一道赤红的光圈，光圈重重叠叠，直到九环之数，倏忽绽开，宛若一朵昙花。
花瓣片片盛开，美的惊心动魄，却带着凛然的杀气，空中大片裂纹凭空弥漫，罗林面色骇然，低级位面的虚空虽然相对脆弱，但是至少也要超九阶的实力才能强行破开。
至于隔空定位，更是通常只有大魔法导师才能掌握的技能，但见面前如此声势，又分明是有人正在撕裂空间，跨域而来的迹象。
此时除了虚空外，有传奇正在入侵，罗林一时间再也想不到其他任何解释！
正当罗林伸手去拿怀里水晶球的时候，空中突然响起像是玻璃破碎的声音，一条空间裂隙猛然扩大，一阵剧烈的虚空风暴掀起，庞大不可控能量带来的压迫感，让大殿内近处不知所措的女子们，下意识发出一声尖叫。
下一秒，一股带着浓郁血腥味的杀气随着空间风暴席卷而出，威压之强，令大殿里刚刚升起的少女尖叫声顿时戛然而止。
周围死死捂住嘴的少女们，惊恐的看着在裂隙中，忽然伸出了一只披着铠甲的手。
手的轮廓偏于女性，骨肉匀称，五指纤长，比例接近完美，然而小臂处却有一道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伤口的形状像是被什么野兽撕咬过，滴滴答答的向下淌着鲜血。
空气中溢散的血腥味，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这只手忽然抓住空间裂隙边缘，狠狠一撕，空间裂隙顿时被生生撕开，变成了一个可容一人进出的巨大裂隙。
包括罗林在内的众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看着从空间裂隙里缓缓走出来的一个人。
这是一个浑身都披着铠甲的女人，相貌很美丽，但也很狼狈。身上的盔甲破破烂烂的，白如霜雪的发丝垂在腰间，大腿和腰身的位置，被迫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肤。
令人瞩目的是，在她的心口位置有一道明显的爪痕，原本的护心甲已经被四分五裂，看不出形状。其中最严重伤口所在的位置，甚至开始腐烂，缠绕着一片莫名诡异的黑气。
女子抬起几乎无色的眼眸，不紧不慢的扫视了一圈，凡是触到她目光的人都身体一颤，如遭电击。
“看来地方没错。”
她轻声自语，声音仿佛带着刀剑交鸣，自然而然便流露出来无尽的杀伐气质。
女子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转身又回到虚空缝隙，伴随着一声冷哼，虚空猛然扩大，倏忽之间，忽然扔出来了一个一米多高的狼头。
狼头的眼睛是晦暗的金色，仿佛还残留着深深的错愕与嗜血的狰狞，断口的血液溅在地板上，不到片刻之间，就腐蚀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深坑。
待到女人再次走出，身上破碎的铠甲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身漆黑如墨的长袍。
女人的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让人难以去欣赏她的美丽。
她如霜的长发随着平息的空间风暴在空中微微起伏，身上凛然肆意的杀气，居然反过来压过了女神雕像的圣洁，冲破了这座神殿竭力维持的美好，甚至横扫碾碎了塔下万民祈祷才酝酿出来的平静祥和。
荒寂、冰冷、粗犷，女人的本身像是一柄沾满鲜血的长枪，仿佛光是站在那里，就能将世界所有的纯白都染上红色，淋漓尽致的挥洒不加修饰的冷漠。
“忒弥斯！你怎么过来了，其他人呢！”
身前赫马的一句惊呼，让罗林停止了继续往怀里运输魔力，但手却没有拿出来，依旧警惕的与同伴站在一起，小心谨慎的观望着突发的变化。
“都还活着，不过有两个已经重伤了。这次的战争规模很大，你去给我拿治愈药剂，顺便再挑几个平时看得过去的神官去前线治疗伤员。”
被称为忒弥斯的女子淡淡说道，她每说一句话，就有大片的杀气会喷吐而出，如针般刺在旁听人的耳畔。
见女子才刚回来，就以吩咐的语气对自己指手画脚，赫马面色铁青，但在留意到地下狼首的眼睛后，身体一颤，难以置信的看向忒弥斯。
见对方面色不改，赫马不知道想到什么，深深的吸一口气，居然就这样转身离去了。
见此情景，罗林微微皱眉，心中惊疑不定，在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身上，看到的这般可怖的杀伐之气，甚至已经不逊于自己当时面对的特雷家族十三骑士了。
可关键是罗林知道，那些十三骑士可都是在异位面与无数强敌厮杀了几十年才养出的雄浑气势，但这个女子看样子不过是低级位面的一位高层，凭什么拥有如此惊人的杀气！
似乎注意到了罗林的视线，女子将目光缓缓转向罗林，下一刻，在看清楚少年面孔后，女子的脸上竟浮出一抹讶然。
大厅空间微微震颤，罗林下意识避开了和女子的对视，而当他再次抬眸时，原来女子所站的位置竟只剩下了一道虚影。
平日无往不利的尘世之眼竟没有丝毫捕捉到女人的动作，罗林心中寒意骤生，刚想后退，可是身侧忽然传来一股杀气，刹那间罗林全身僵硬，几乎动弹不得。
就像是弱小动物突然见到了天敌，罗林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在一个低级位面中，感受到一股来自本能的恐惧。
“你一会跟我来！”
女人俯视着罗林，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没有拒绝的余地，罗林只感觉自己眼睛忽然一花，下一秒，便骇然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了女神雕像的下方。
“放肆！”
见到雇主居然在自己面前被硬生生的拖走，莎洛惊怒交加，一声冷喝，在背后做了个手势，配合多年的魔人兄妹瞬间会意，三人两前一后，几乎动作同步，迅速结成队形。
女子仿佛看穿了一切，她没有阻止，直到莎洛斗气开始从体内喷涌而出，才一声冷笑，一道无形的气息如芒刺般，瞬间将不可置信的三人贯穿，死死的定在原地。
骤然遭此一击，莎洛顿时被压的死死趴在地上。只有魔人兄妹还能勉强站立，作为兄长的阿斯莫德一声低吼，向前踉跄几步，健硕的身体上浓郁的血气不停翻腾，竟有隐隐挣脱之兆。
见此，女子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眼眸闪过一道微光，阿斯莫德一声闷哼，竟像是遭遇了千钧的重量，硬生生的再次被压回原地，在木制的地面上形成了一个浅浅的人坑。
“给我……放手！”
一道愤怒的少女喝声传来。
令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一道红色的身影忽然越过寸步难行的三人，竟顶着杀气，步步逼近，直到最后化作一道流火，与身后疾驰的箭矢，骤然贴近了女子身前。
见到居然还有人不知死活，女子眯起眼睛，森然的气势浑然而生，轻描淡写的一伸手，后发先至，把射向自己咽喉的长箭轻轻摘下，轻巧得宛若刚从树干上拈下一片树叶。
随后她顺手一挥，手中的箭矢仿佛在这一刻化作了染血的剑刃，突破了时间与空间的极限，半空中的莉亚身体一震，仿佛如蒙重创，整个身体斜着飞了出去，撞倒了一片不知所措的女子。
女子动作前后时间，不过刹那，即便是罗林全力催动着血脉能力，也只能勉强看到一片残影。
正当女子嘴角勾起一道冷笑，手指开始微微抖动，准备再欲发难之时，一道声音忽然传来。
“停下，我可以跟你走。”
罗林抬头深深的凝视着女子的小臂，仿佛可以透过黑色的布料，看见里面狰狞的伤口以及其他的什么东西，由于临近杀气，他的声音显得很艰难，但却十分坚定。
听到罗林的声音，女子出乎意料的停止了下一步的动作。
她的目光扫过罗林，停了停，似乎在辨别着什么，然后摇头，哂道：“就凭你这点实力也配心疼女人？”
罗林眼眸收缩，但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怀里的左手，在他的掌心处，一个小巧的水晶球正隐隐散发着绯红的流光。
“也罢。”
或许是感知到了水晶球上的魔法，女子表情一下子变得索然无味，顺手接过一脸铁青的赫马扔过来的空间戒指，转头看向被艾伊菲扶起的莉亚，冷冷道：
“有胆子的话，就跟着神官来前线来找我。怕死的话在这里等着也行，我把这个孩子玩腻了，自然会送回来。”
最后，她一手撕开空间裂隙，一手拉着表情难看的罗林，对着刚刚始终藏在众人身后，面色苍白的黑发少女意味深长的说道：
“有点天赋但脑子太蠢了，你应该庆幸我一直压着你，没有让你释放那个能力，灵魂的领域还不是你现在能配涉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