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购买饲料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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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刚过了一半,天还冷飕飕的,王建安搓着手:“泽安舅舅,东西也修好了,这一批去年配好的饲料也快吃完了。”

张泽安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支递给王建安:“嗯,明天我就打算去县里跑一趟。建安你没有得啥子想法?”

王建安接过烟,划燃火柴帮张泽安和自己点燃:“先去保镇供销社问问价,摸摸底吧。

他们那儿卖的是县里雁江牌饲料,国营大厂,品质有保障,但价格肯定不便宜。

要是价格谈不拢,就去雁县县城,找厂子直销的门市部。

再不行,跑远点,去甜城看看,甜城那边厂子多,说不定有便宜合适的。

主要就是货比三家,不光比价格,更要看饲料品质,我们喂猪赚钱,饲料质量必须要好,不能省这点钱。”

“放心,肯定是质量第一,”张泽安呼出一口烟,开着玩笑说道,“这猪儿以后比人还吃得好了。”

第二天鸡刚叫,张泽安和张春城就踩着露水出了门。

两人在垭口坐上客车,半个小时后便到了保镇。

镇供销社生产资料门市部还是老样子,一股子陈年化肥混合着铁锈的味道。

柜台后面坐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秃顶油亮,捧着个印着“奖”字的搪瓷缸子,正慢悠悠吹着茶叶沫子。

张泽安认得他,供销社的老陈,管农资好些年了,每次开春村里的化肥都由他经手的。

“老陈,生意好啊!”张泽安堆着笑凑到柜台前。

老陈眼皮一撩,看清来人,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张队长?稀客啊,买点啥子哇?”

“买饲料,雁江牌猪饲料,育肥期那种啥价?”张泽安直奔主题。

老陈放下茶缸,慢条斯理地从柜台底下抽出一本账簿:“哦,雁江牌猪浓缩料……喏,这儿,30块一袋,一袋40公斤。”

“30块?!”张春城在后面伸着脖子,一听这价,暗暗咂舌。

老陈撩起眼皮,瞥了张春城一眼,嘴角往下撇了撇:“行情就这样,现在啥子都在涨价,没的办法。”

见他这副表情,张春城有点上火,瞪着老陈。

张泽安按住有点火气的张春城,陪着笑:“老陈,我们不是买一点,是李家沟养猪合作社要买,量大!一次起码要个十几吨,你看这量……能不能便宜点?”

“十几吨?”老陈拿账簿的手顿了一下,小眼睛里精光一闪,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张队长,不是我不讲情面。供销社统购统销,明码标价。

随便你买好多都是这个价,厂里给我们的价就高,我们也要吃饭嘛。”

他顿了顿,身子往前倾了倾,压低了点声音:“不过嘛……要是现钱现货,不赊账,我仓库里还有几包压仓底的,日期稍微靠前点,算你25块,咋样?这可是看老熟人的面子了。”

“压仓底?日期靠前?老陈,能先看看货不?”

“看货?”老陈眉头一皱,有点不耐烦,“仓库重地,哪能随便看?信不过我老陈?我在这供销社几十年了,还能坑你?”

张春城忍不住了:“陈师傅,不是信不过。买牲口还要掰开嘴看看牙口呢。

买这么多饲料,总得看看成色吧?万一霉了潮了,猪吃了拉稀,我们找哪个?”

老陈的脸彻底拉了下来,把账簿“啪”地合上,他伸出手指,笃笃地敲着柜台玻璃:“你们李家沟现在搞了养猪场,腰杆硬了,口气也大了哈?

要看货?行!先交定金!交了钱,我带你们去仓库看!”

张泽安和张春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憋屈和警惕。

这架势,分明是拿捏他们。

张泽安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个笑容:“老陈,定金的事好说,不过我们先去县里厂子看看,比比价,回头再来找你!”

说完,拉着还想争辩的张春城,扭头就走。

身后传来老陈带着嘲讽的嘟囔:“哼,乡坝头的土老帽,还想去厂里直销?不晓得天高地厚!”

出了供销社,冷风一吹,张春城气得直跺脚:“狗日的,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拿些压仓底的陈货糊弄我们,还要现钱,当我们是冤大头?”

张泽安脸色也不好看:“他这是吃准了我们急用,想卡我们脖子,走,去县里!我就不信,厂大门还比这供销社的门槛高?”

两人不再耽搁,到汽车站等客车往雁县赶去。

雁江饲料厂在县城西头,老远就看见几根大烟囱冒着淡淡的灰烟。

空气里飘着一股混合着粮食发酵和某种化学添加剂的复杂气味,不算好闻,却给人一种“大厂”的踏实感。

气派的厂大门,铁栅栏关着,旁边有个小门卫室。

“师傅,麻烦问一哈。”张泽安脸上堆起自认为最和气的笑容。

里面一个穿着旧式蓝工装,戴着红袖箍的老头抬起眼皮:“找哪个?”

“我们是李家沟养猪合作社的,”张泽安赶紧说明来意,“想找厂里销售科的领导,谈笔大生意,买饲料!”

“合作社?”老头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有预约没?介绍信拿来我看哈。”

“预约?介绍信?”张春城一愣,“现在不是市场经济了嘛?买东西还要介绍信?”

老头嗤笑一声:“市场经济?厂有厂规!没预约,没介绍信,哪个晓得你们是干啥子的?万一是捣乱的咋办?走走走,别堵着门!”

说完,不耐烦地挥挥手,又拿起报纸,显然不打算再搭理。

张泽安急了,隔着窗户赶紧说:“师傅,我们真是买饲料的!

量大,一次要上万斤!

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帮我们传个话给销售科的领导?

或者告诉我们销售科在哪栋楼,我们自己进去找?”

“上万斤?”老头从报纸后面露出半张脸,似乎有点意动,但随即又摇摇头,“那也不行,厂里规定,销售业务一律不接待散户,只对公,找经销商!你们要买,去找保镇供销社老陈嘛!”

得了,又绕回去了。

任凭张泽安和张春城好话说尽,门卫老头就是油盐不进,最后干脆把窗户“啪”地一声关上了。

两人像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地坐到了马路边,掏出冷硬的酒米饼(糯米饼),泄愤似的狠狠咬了一口:“妈的,狗眼看人低!”

张泽安也掏出水壶灌了两口凉水:“建安说的对,大厂规矩多,只认经销商,看来县里是没戏了,走,去甜城!”

甜城比雁县大得多,糖厂、机械厂、饲料厂都多,是附近几个县的经济中心。

去甜城的路更远,坐班车也得大半天,两人到车站买了下午去甜城的长途汽车票。

破旧的中巴车,塞得满满当当,过道里堆着箩筐麻袋,车子在坑洼不平的省道上颠簸摇晃,像醉汉一样。

张春城则被颠得脸色发白,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

等车子终于开进甜城汽车站时,天都快擦黑了。

两人在车站附近找了家最便宜的大通铺旅社,又在旁边随便吃了点面,就回旅馆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爬了起来。

在街边小摊一人吃了碗素面。

张泽安找人打听了,甜城最大的饲料厂叫“川东饲料厂”,也是国营的,在城东工业区。

这次学乖了,两人在厂门口的小卖部,花重金买了一包红塔山揣着。

走到川东厂那同样气派的大门前,果然又被门卫拦下了。

“找哪个?”门卫是个中年汉子。

张泽安赶紧递上刚买的红塔山,陪着笑:“师傅,抽根烟。我们是雁县李家沟养猪合作社的,想找销售科的领导谈点业务,买饲料,量很大!”

门卫接过烟,熟练地夹在耳朵上,脸色缓和了些:“哦,卖饲料啊,销售科在那边,三号楼二楼。”

他指了指厂区里面一栋灰色的三层楼房,“不过这个点,李科长估计刚上班,你们说话注意点。”

“要的,谢谢师傅!”张泽安连声道谢,心里松了口气,看来这包烟没白买。

两人按着指引,找到三号楼,爬上二楼。

楼道里弥漫着淡淡的烟味。

挂着“销售科”牌子的办公室门虚掩着。

张泽安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一个略显慵懒的中年男声传出来。

推门进去,办公室不大,靠窗一张办公桌,后面坐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梳着三七分头,穿着一件灰色中山装。

他正慢悠悠地喝着茶,手里翻着一张《甜城日报》,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有两个烟头了。

这就是李科长了。

“李科长,你好。”张泽安连忙上前,微微躬着身子,脸上挤出恭敬的笑容,“打扰你了,我们是雁县李家沟养猪合作社的,社长张泽安,这位是我们社员张春城。”

他指了指身后的张春城。

李科长眼皮都没抬,继续看着报纸,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张泽安赶紧说明来意:“李科长,我们合作社养了几百头猪,现在用的是成品饲料,用量非常大。

这次来就是想直接从川东厂采购,量大,一次想订个几万斤,以后还要长期合作,你看这……”

“几百头?”李科长终于放下了报纸,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

这才撩起眼皮打量眼前这两个风尘仆仆的乡下人。

嘴角似乎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哦,李家沟……有点印象,雁县下面的是吧?你们想从厂里直购?”

“对对对!”张泽安和张春城连连点头,满怀期待。

“难啊。”李科长放下茶杯,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

“厂里有规定,我们只对接有资质的经销商,签年度合同,走大宗批发。

你们这种……嗯,合作社,规模是有点,但还达不到厂里直销的门槛。”

他拖长了调子,官腔十足。

张泽安的心凉了半截,但还是不死心:“李科长,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我们用量真的不小,现钱结算,绝不拖欠,价格嘛,只要比供销社便宜点就行……”

李科长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像赶苍蝇:“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制度问题。

你们要买,还是去找当地的经销商。

我们直接卖给你们,下面的经销商还怎么做生意?

厂里也要考虑渠道稳定嘛!”

说完李科长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香烟点上,慢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瞬间办公室内烟雾缭绕。

张春城看着那袅袅上升的烟圈,拳头在身侧悄悄握紧了。

张泽安脸上笑容发僵,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一横,从张春城背着的那个半旧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用旧报纸包得起来的长条包裹。

这是临出门钱他老婆给他包上的,说是城里办事得讲究点人情味儿,送点东西好说话。

“李科长,”张泽安往前凑了凑,把包裹轻轻放到李科长办公桌的边角,“我们乡下人,也没啥好东西。这是自家熏的腊肉,猪是吃粮食长大的,香得很!你拿回去尝尝?”

那报纸包裹一放上桌,一股浓郁的,带着松柏枝烟熏味的咸香就散了出来。

李科长的目光落在包裹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露出一副被冒犯了的表情。

他用两根手指,像是怕沾上什么脏东西似的,嫌弃地把那包腊肉往旁边推了推,离自己远点。

“张社长,你这是干啥子?”李科长板起脸,声音也冷了下来,“我们国营单位,讲究的是清正廉洁!厂里有厂里的纪律!该走的程序,就得按程序走。你们把东西拿回去,这样搞,是要犯错误的!”

张泽安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张春城更是气得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瞪着李科长,要不是张泽安死死拽着他胳膊,他真想冲上去理论几句。

“对……对不起,李科长,是我考虑不周,我这就拿走,这就拿走……”张泽安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地把那包腊肉重新塞回帆布包,拉着几乎要爆发的张春城,狼狈不堪地退出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瞬间,仿佛还能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蔑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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