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新房草图(1 / 1)
中午的太阳明晃晃地晒着院坝,王建安端着碗坐在小竹凳上。
碗里是尹祥平刚蒸好的鸡蛋羹。
王刚歪在他怀里,小家伙刚学会坐稳当,正是对啥都好奇的时候,小胖手正努力去抓他碗里的蒸蛋。
“幺儿,不要乱抓,烫得很。”王建安侧身躲开那只不安分的小爪子,嘴里哄着。
他用勺子的边缘刮下一层蛋羹,凑到嘴边“呼呼”吹了两下,这才送到儿子嘴边。
“来,张嘴,啊……”
小家伙吃得眉开眼笑,嘴角糊了一圈黄。
现在是各种菜的收获时节,除了早上那一段时间要忙,其他时间还是挺清闲的。
张玉清端着个冒尖的饭碗从灶房里出来,碗里堆着炒得油亮的腊肉和几块青菜。
她一眼就看见了孙子吃蛋羹时的可爱模样,脸上笑开了花:“慢点喂,不要呛到我的乖孙孙了。”
王建安喂完最后一口蛋羹,把碗搁在脚边,抱起儿子轻轻摇晃着。
他看了看正在吃饭的父母,开口说道:“爸,妈,我想跟你们商量个事。”
“嗯?”王太平抬起头,嘴里还嚼着饭,眼神带着点询问。
张玉清也停了筷子,看着他,等着下文。
王建安顿了顿,感觉怀里的小身子动了动,他下意识地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背,“我想把下头那宅基地修了。
那块地批下来也有一年多了。现在猪场,大棚都搞起来了,现在手上也有点钱了,是时候了。”
院子里瞬间更安静了,只有王刚发出一点轻轻的鼻息声。
张玉清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轻响,掉在了地上。
她像是没听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儿子,又飞快地瞟了一眼旁边沉默的老伴,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发出声:“坡下头……也不远,几步路就拢了。”
她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就是以后吃饭,怕是不能像现在这样,一大家子围一桌了。
祥平弄点好的,也喊不到我们两个老骨头了。”
那声音干涩涩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抖。
这话像根小刺轻轻扎在王建安心上。
他懂妈的意思,虽说新宅基地就在不远的地方,走下来顶多两三分钟,可房子一修,分了灶头,那就是两家人。
天天端着碗跨门槛吃饭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妈,”尹祥平放下碗,伸手过去轻轻握了握婆婆粗糙的手背,“就几步路,抬脚就到了,我天天抱着王刚上来耍,饭好了就喊你们下来吃,一样的!”
“就是,”王建安赶紧接话,“二天等房子修好了,你们也可以到底下去住嘛!
我多修几间屋,专门给你们留一间敞亮的,冬暖夏凉的,比这老屋舒服!”
王太平一直没吭声,闷头扒着碗里的饭,直到碗里空了,他才放下碗。
摸出一支烟,划了几根火柴,才把烟点上。
“修嘛。”老头声音不高,却敲定了结果,“早修早好,你们年轻,娃娃也小,是该住个新崭崭的屋。
我们两个老的,守在这老屋头,也挺好。
几步路,算啥子分开嘛?”
他像是在说服老伴,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张玉清没再说话。
她弯腰捡起掉在桌下的筷子,在围腰上擦了擦,重新端起饭碗,却没什么胃口。
她的目光落在小孙子圆嘟嘟的小脸上,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天刚擦黑,大刚和小刚两兄弟就踩着田埂过来了。
大刚手里还拎着条用草绳穿腮的鲤鱼,尾巴还在无力地拍打。
“建安,祥平,喊吃饭啥子好事?嘿,今天在河边钓了条鱼,加个菜!”大刚把鱼递给迎出来的尹祥平。
“哎哟,来就来了,还带啥子东西嘛。”尹祥平笑着接过鱼,“快进来坐,饭马上就好。”
堂屋里,煤油灯已经点上了,很快昏黄的光晕照亮了摆满菜肴的方桌,众人围着桌子坐下。
王太平拿出泡了枸杞的玻璃酒瓶,给大刚小刚和自己满上土烧酒,也给王建安倒了大半杯。
尹祥平则和张玉清去厨房处理大刚带来的鱼。
“来,大刚,小刚,辛苦跑一趟,先整一口!”王建安端起酒碗,招呼着。
“要得,整起!”大刚是个爽快人,端起酒杯和几人都碰了一下,仰脖就是一大口,
“嘶……哈!够劲!”他咂咂嘴,立刻夹了一大块回锅肉塞进嘴里,满足地咀嚼着。
王建安笑着给他碗里又夹了一块带脆骨的腊排骨:“今天喊你们哥俩过来,是为这个修房子的事。
底下那宅基地,我打算动工了。
这活路,还得请你们兄弟俩来搞我才放心!”
大刚把骨头上的肉啃得干干净净,又嘬了嘬这才放下:“修房子?好事啊,我们肯定给你修得巴巴适适的,包你满意!”
小刚也抿了一口酒说道:“建安,你这日子是好喽,猪场赚钱,大棚也赚钱,现在又要修新房子,硬是巴适得板。”
王建安笑着给他夹了一大块回锅肉:“都是大家伙儿帮衬,运气也还凑合。”
小刚扒拉一口饭问道:“建安你想修个啥子样式的?现在农村最流行的就是两层砖房带个阳台那种。”
王建安放下酒杯,摇了摇头:“我想修个不一样的。”
“哦?咋个不一样法?”大刚来了兴趣,放下筷子。
王建安拿起一根筷子,蘸了点酒水,在光滑的桌面上比划起来:“我想修个……嗯,有点像城里人说的别墅。”
“别墅?”大刚和小刚同时一愣,这个词对他们来说有点新鲜又有点遥远。
他们以前在城里施工队干活时听包工头提过,但自己亲手盖的,都是方方正正的宿舍楼或者厂房。
连闷头喝酒的王太平也抬起了头,眼睛里带着疑惑。
“对,”王建安用湿筷子在桌面画了个草图,画得不算精细,但格局清清楚楚。
不像村里常见的“一”字排开或“L”形,他画的是个规矩的“凹”字形。
正中间是堂屋,宽敞。
“堂屋后边,”王建安的手指往“凹”字里面那一横移,“这里和堂屋隔开,后面做楼梯间,楼梯底下可以做个小的房间放杂物。
这边左面,靠近外面这儿修灶房,灶房再开个门通到外面柴房去,里面打一套柴灶就可以了,二天不煮猪食的。
旁边修个大灶台,以后接沼气灶管子。
还要砌个带水龙头的大水泥洗碗槽,下头通下水道。”
“水龙头?下水道?”小刚不解的问道,“不用水缸了?”
王建安笑着说道:“要用,不过我还打算整一套城里面那种管道系统,在房子顶顶上修个水箱,通过水龙头就能放水。”
小刚点了点头。
“然后灶房往里面走点就修个卫生间,里面修个小的杂物间。”
“卫生间是啥子东西?”王太平喝了口酒插嘴道。
“就是茅厮。”
“啥子?!茅厮修到屋头?”王太平差点被嘴里的酒呛到,眼珠子瞪得溜圆,“建安,哪个把茅厮安在屋头哦,那味道……”
王建安早有预料,他不慌不忙的解释道:“爸,这不是像猪圈那种茅坑,是修成卫生间。
跟城里那些招待所,宾馆里的一样。
下面砌成密封的沼气池进料口,蹲坑用白瓷的,光滑好冲。
上面安个储水箱,接根管子,按个钮,水就冲下去了,干净得很。
旁边再开个窗子,一点味道都没有。
再安个水龙头,还能洗衣裳。”
他顿了顿:“而且深更半夜还要裹起衣服跑到外头茅坑去多不方便嘛,修在屋里,几步路就拢了,也安全。”
“以前在城里面修楼房的时候修过,”大刚摸着下巴上的胡茬,“不过那时别人画好图了,我们照着修就是了,还从来没在乡下搞过啊。
蹲坑,水箱,水管子那些咋个安装,接沼气池的口子咋个留?这些我们都没经验……”
“这些我晓得咋个弄,到时候我给你们说。”王建安自信的说道。
见王建安这样说,大刚和小刚也不再说什么。
随后王建安继续指着“凹”字形说道:“右边就修两个大的房间。”
“那要得,”小刚点头,“底下修好了,楼上呢?”
正在这时尹祥平和张玉清端着酸菜鱼走了进来。
王建安连忙把桌上的菜腾了个位置。
待尹祥平两人入座后王建安继续说道:“楼上嘛,也分三间。中间是客厅,和下面堂屋一样大。
左边修个大点的房间,二天给王刚住,然后旁边是厕所。
然后右边里面也修个房间。”
顿了顿,王建安筷子在楼上右边那个房间的外面又划拉出一块,“最要紧的是,我想在这间外面,接出去一个大阳台。”
“阳台?”大刚有点懵,“像晒坝那样?”
“对头,又不全对。”王建安笑起来,“要砌半人高的砖栏杆围起来,夏天晚上能摆竹床乘凉,看星星,冬天晒腊肉香肠。
洗了衣裳,也能晾上面,省得晒外头还要随时看到。”
大刚琢磨着,点点头:“要得,那屋顶呢?是盖瓦还是用预制板封?”
“当然是盖小青瓦撒,预制板不好散热,夏天太热了。”
“小青瓦?”王太平终于忍不住插了句嘴,眉头微皱,“那个贵哟。”
“爸,贵是贵点,但值得。”王建安耐心解释。
“而且我这小青瓦铺法个普通的也不一样。底下我想让你们先铺一层油毛毡,再钉上一层杉木望板。
最后才上小青瓦。
这样三层下来,夏天隔热,冬天保暖,下雨隔音,瓦片也不容易溜。
住着冬暖夏凉,突出一个舒服。
贵就贵这一次,往后几十年都受用。”
大刚仔细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着,盘算着材料和人工,半晌:“建安,你这些想法讲究,是住家的长远打算。就是这工钱料钱……”
“钱的事你们不用操心,”王建安截住话头,“该多少是多少,你们的手艺值这个价。”
“那没得问题!”小刚抢着保证,“包在我们身上!”
王建安举起酒杯:“那就这么说定了,样式就按我刚才说的来,等哈吃完我们再一起画个图纸。”
“要得!”
“干!”
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夜色浓稠,月牙儿冷清清地挂在天空。
堂屋里,桌上的杯盘碗盏已经撤了下去。
桌子中央摊开了一张大白纸,旁边两盏煤油灯的烛影在纸上晃动着。
大刚嘴里叼着半截红梅烟,手上捏着一截铅笔头,小心翼翼地在那白纸上移动,时不时停下来,用橡皮头擦两下。
小刚凑在桌边,伸着脖子看,不时指指点点。
“哥,楼梯间留宽点嘛,搬东西方便!”
“阳台栏杆下半截砌实心墙,防娃儿钻。”
王建安站在桌旁,看着那逐渐成型的草图。
感叹他们不愧是天赋选手,刚才只是讲了一遍,现在他们就能画出建筑草图。
布局和他讲的的也大差不差,有的地方甚至还更优化。
尹祥平不知何时站在了丈夫身后,目光在那“阳台”和“卫生间”的位置流连。
大刚终于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他看向王建安,带着征询:“建安,你看就这样可以不?还有没有哪里要改的?”
王建安目光扫过那张草图,脸上露出笑容:“要得,大刚,小刚,就按这个来,画得比我说的还好,辛苦你们了!”
小刚嘿嘿一笑,打趣道:“这下安逸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哦,电话还没得,不过阳台和茅坑是有了,以后王刚拉粑粑都不用吹冷风喽!”
他的话引来一阵低低的笑声。
王建安把大刚小刚送出院子,两兄弟的身影和爽朗的说笑声渐渐融入黑暗中。
他站在老屋的院坝边,没有立刻回屋。
回回头望了一眼父母屋里还亮着的昏黄灯光。
王建安心里忽然有点空落落的。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是尹祥平。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带着无声的关切和陪伴。
拍了拍妻子的手,王建安示意她自己没事,两人一起走到灶房倒水洗脚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