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省城决战 终局之问(1 / 1)
省城的城门在晨雾中泛着青灰,吊桥上的铁索缠满锈迹,风吹过时发出吱呀的哀鸣,像极了道观倒塌时梁柱断裂的声响。
小道士站在护城河对岸的老槐树下,望着城楼上飘扬的“巡抚”大旗,指腹反复摩挲着剑柄上的黑发。
——
那是小茜的头发,被血浸得发黑,却依旧牢牢缠在剑穗上,像根扯不断的线。
阿竹从身后走来,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海捕文书,上面画着秦鹤的画像,月牙形的疤被圈了红圈,旁边写着“悬赏五百两,擒杀勿论”。
她的左臂还缠着绷带,是上次在破庙救小道士时留下的伤,此刻绷带边缘渗出血迹,却没功夫理会。
巡抚的人说,秦鹤挟持了知府,躲在城南的藏经阁里,扬言要烧了阁中所有典籍,同归于尽。
“藏经阁里有很多孤本,”
阿竹的声音带着焦急,“我爹说那是前朝留下的宝贝,秦鹤肯定是想拿这个当筹码。”
她拽了拽小道士的衣袖,却发现他的手冰凉得像块铁,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城门,仿佛能穿透晨雾,看到藏经阁里的景象。
小道士想起师傅书房里的《南华经》,想起那些被烧焦的书页,想起小茜说“书里藏着神仙”的笑脸。
秦鹤连道观的孤本都能烧,又怎么会在乎省城的典籍?
他要的从来不是筹码,是复仇——是被小道士毁了矿脉图、杀了手下后的疯狂反扑。
“我们走。”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剑身在晨光里闪着冷冽的光,剑柄上的方胜纹铜片与黑发缠在一起,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像在提醒他这场决战的意义。
进城时,街上的百姓都躲在家里,门窗紧闭,只有巡防营的士兵举着刀枪在巡逻,铠甲碰撞的声响在空荡的街道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小道士的白发太过惹眼,阿竹找了顶斗笠给他戴上,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眼底的红,却遮不住他周身散发出的戾气。
那是三年来疯癫与仇恨交织的气息,像团烧不尽的野火。
藏经阁在城南的文庙旁,是座三层的木楼,飞檐翘角,透着古朴的气息。
此刻阁外围着层层士兵,弓箭手拉满弓弦,瞄准着紧闭的大门,气氛紧张得像根绷紧的弦。
巡抚大人站在最前面,穿着藏青的官袍,眉头紧锁,看到小道士时,眼神里闪过丝复杂的情绪——有期待,有担忧,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
“你来了。”巡抚迎上来,声音压得很低。
“秦鹤在里面放了火油,说你要是敢进去,他就点燃整个藏经阁。”
他递来个水囊,“喝点水吧,这场仗,还得靠你。”
小道士接过水囊,却没喝。
他望着藏经阁的窗户,那里隐约有黑影晃动,还传来知府的哭喊声,混着秦鹤阴恻恻的笑:
“白发道士,你再不进来,我就先割了知府的耳朵!”
“我去。”小道士突然说。
阿竹想阻拦,却被他按住肩膀:“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他揪出来。”
他摘下斗笠,白发在晨光里飘得厉害,像团燃烧的雪,
“要是我没出来,就把道经残页交给巡抚,让他……还师傅和小茜一个公道。”
阿竹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却用力点头:
“你一定能出来!我还等着跟你一起找小茜呢!”
她从怀里掏出个平安符,塞进小道士手里——是用还魂草编的,边缘还沾着晨露。
“我爹说这个能辟邪,你带着。”
小道士握紧平安符,转身朝着藏经阁走去。
士兵们自动让开条路,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有敬佩,有担忧,还有些好奇。
这个白发疯癫的道士,真的能打败秦鹤吗?
推开门的瞬间,股浓重的火油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几欲作呕。
藏经阁的一层堆满了典籍,书架之间拉着浸了火油的麻绳,秦鹤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个火折子。
知府被绑在旁边的柱子上,嘴被布条塞住,眼泪鼻涕流了满脸,看到小道士时,眼睛里突然爆发出求生的光芒。
“你果然有种。”
秦鹤笑起来,脸上的疤在火光里显得格外狰狞。
“我还以为你会躲在外面,让这些士兵替你送死。”
他晃了晃手里的火折子,“你知道吗?当年烧道观的时候,我特意留了那丫头一命,就是想看看你找不到她时的疯样——没想到啊,你居然真的疯了,还敢来找我报仇。”
小道士的呼吸骤然变粗,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头被激怒的野兽。
他想起废墟里的焦黑断壁,想起师傅倒在火里的身影,,所有的理智瞬间崩塌,疯癫的火焰再次燃起,他拔出剑,剑尖直指秦鹤:
“小茜在哪?你把她藏哪了?”
“小茜?”秦鹤故作惊讶地挑眉,从袖中摸出个东西,在火光里晃了晃。
是个绿莹莹的玉坠,上面刻着的兔子耳朵缺了一角,正是小茜的平安坠,
“你说的是这个丫头?去年冬天就被我扔在乱葬岗了,现在怕是连骨头都被野狗啃光了!”
他把玉坠往地上一摔,用脚狠狠碾了碾,碎片四溅,像小茜破碎的笑脸。
“啊——!”
小道士嘶吼着冲上去,剑招凌厉得像道闪电。
秦鹤早有准备,翻身躲开的同时,点燃了身边的麻绳,火舌瞬间窜起,舔舐着书架,典籍燃烧的噼啪声在藏经阁里回荡,像在为这场决战伴奏。
“你疯了!”小道士又惊又怒,他没想到秦鹤真的敢放火,那些典籍是多少代人的心血,是比矿脉图更珍贵的宝贝。
他想灭火,却被秦鹤缠住,长刀劈面而来,带着股狠劲,招招都往他的要害攻去。
两人在火海里打斗,撞翻了书架,点燃了更多的典籍。
小道士的道袍被火星燎得冒烟,手臂也被刀划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滴在燃烧的书页上,洇出小小的红痕,像雪地里绽开的梅。
可他顾不上疼,眼里只有秦鹤那张狞笑的脸,只有小茜破碎的玉坠,只有师傅临终前的眼神。
“你以为你赢了吗?”
秦鹤边打边笑,“就算你杀了我,矿脉图也找不回来了,小茜也活不过来了,你永远都是个没用的疯子!”
他的刀突然转向,朝着旁边的知府砍去,想让小道士分心。
小道士眼疾手快,一剑挡开长刀,却没料到秦鹤早有后手。
他从怀里掏出个火药包,点燃引线,朝着小道士扔过来:“我们一起死!让这些典籍给我们陪葬!”
千钧一发之际,小道士猛地将知府推出去,自己则扑向秦鹤,用身体压住他,同时伸手去抢火药包。
引线烧得很快,火星四溅,他的手指被烫得冒烟,却死死攥着火药包,将它扔出窗外。
“轰隆”一声巨响,火药包在阁外爆炸,震得木楼都在摇晃,木屑和灰尘簌簌落下。
秦鹤被压得动弹不得,却还在挣扎,嘴里骂着不堪入耳的话:
“你这个疯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的手在地上乱摸,想找刀反击,却摸到了块碎瓷片——是小道士之前在破庙用过的,上面还沾着他的血。
小道士眼疾手快,一剑刺穿了秦鹤的手腕,鲜血喷溅出来,溅在他的白发上,像朵妖异的花。
他俯下身,凑到秦鹤耳边,声音冷得像冰:
“你做鬼也找不回矿脉图,也见不到小茜,更别想报仇——因为你连赎罪的资格都没有。”
秦鹤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嘴里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
身体渐渐失去力气,只有胸口还在微弱地起伏。
小道士站起身,看着他倒在燃烧的书页里,方胜纹的衣袍被火点燃,很快就被吞噬,像他曾经烧毁的道观一样,化为灰烬。
外面传来士兵的欢呼声,阿竹冲进来,看到小道士满身是血地站在火海里,吓得脸色惨白: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她想上前,却被小道士拦住——藏经阁的火势太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们走。”小道士转身,最后看了眼秦鹤的尸体,看了眼燃烧的典籍,心里突然升起种莫名的空虚。
这场复仇,他等了三年,疯了三年,可真的结束时,却没有想象中的痛快,只有无尽的迷茫——杀了秦鹤,师傅能活过来吗?小茜能回来吗?道观能重建吗?
他不知道。
冲出藏经阁时,巡抚迎上来,脸上满是欣喜:
“太好了!你没事!秦鹤死了,矿脉图的事也解决了,你立了大功!”
他想赏小道士官职,却被小道士摇头拒绝。
“我不要官职。”小道士说,声音里没有了戾气,只剩下疲惫。
“我只想知道,小茜……真的死了吗?”
巡抚的笑容僵在脸上,沉默了很久,才从怀里掏出封信:
“这是我们在秦鹤的密室里找到的,是小茜写的,你看看吧。”
小道士接过信,手指颤抖着展开。
信纸是粗糙的草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熟悉的倔强。
“师兄,我带着矿脉图去了京城,我要找皇上,让他惩治那些贪官污吏,还师傅和道观一个公道。
小道士的眼泪瞬间掉下来,砸在信纸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他笑了起来,笑得像个孩子,又哭得像个疯子,嘴里反复念叨着:“她没死……她没死……”
阿竹看着他,也红了眼眶,却笑着说:
“我就说她不会死的,你看,她还要回来跟你一起重建道观呢!”
夕阳西下时,小道士站在省城的城楼上,手里攥着小茜的信,怀里揣着道经残页和青布鞋。
晚风拂过他的白发,带着远处的花香,像小茜小时候在他耳边的呢喃。
他望着天边的流云,那里有朵像兔子的云,正缓缓飘过,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温暖的光。
“小茜,”他轻声说,声音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我等你回来。”
风穿过城楼,将他的声音带向远方,像一粒种子,落在希望的土壤里,等待着开花结果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