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月路孤行 微光渐明(1 / 1)
高个汉子不知何时追了过来,手里提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刀身在月光下闪着冷冽的光。
他看到地上昏迷的同伴,又看到小道士,眼睛瞬间红了,像头发怒的野兽:
“狗娘养的!敢坏老子的好事!我看你是活腻了!”
小道士心里一沉,知道麻烦来了。
他迅速拉着两个孩子往树后躲,同时警惕地盯着高个汉子,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对策。
砍刀带着呼啸的风声劈了过来,势大力沉。
小道士猛地矮身躲开,刀锋擦着他的头皮过去。
“咔嚓”一声砍在身后的槐树上,溅起一片木屑,树皮被削掉一大块,露出里面白色的木质。
“找死!”高个汉子怒吼着,反手又是一刀砍来,刀刃划过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
小道士怀里没有趁手的兵器,只有那把小刀,长度和威力都远不及对方的砍刀,根本无法正面抵挡。
他只能仗着重阳剑法的灵活身法,在林间辗转腾挪,不断躲闪。
他左脚尖点地,身体像片落叶般向右侧滑出,避开汉子势大力沉的横劈,正是“随风摆柳”的招式;
紧接着右脚顺势踏出,绕到汉子的侧面,右手的小刀快如闪电般划向他的胳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这招正是“灵蛇出洞”,讲究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玛的,还会两下子!”
汉子又惊又怒,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乞丐的道士竟然还会武功。
他攻势更猛了,砍刀挥舞得像风车似的,刀风凌厉,逼得小道士连连后退,只能勉强招架。
小道士渐渐落了下风,身上的破道袍被刀锋划破了好几处,露出里面同样破烂的内衣。
胳膊上也被划了道口子,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来,染红了布料,滴在地上,在雪地里绽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他心里焦急万分,余光瞥见两个孩子缩在树后,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筛糠,眼神里的恐惧像针一样扎着他的心。
不能输。他咬着牙,脑子里飞速运转。
重阳剑法讲究“以柔克刚”,“后发制人”。
可对方力大无穷,招式刚猛,硬拼肯定不行,必须找到他的破绽,一击制胜。
他深吸一口气,故意卖了个破绽,脚步踉跄着像是没站稳,露出了胸前的空当。
高个汉子果然中计,以为他力竭了,狞笑着挥刀砍向他的胸口,想要一击毙命。
就在砍刀即将及身的瞬间,小道士突然矮身,借着惯性猛地往前一冲,像颗出膛的炮弹般撞向汉子的怀里。
他左手如铁钳般抓住汉子持刀的手腕,任凭刀刃划破自己的胳膊也不松手,右手的小刀则凝聚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刺向他的肋下。
这个动作快、准、狠,正是重阳剑法里的“金菊吐蕊”,原本是用剑尖刺向对手破绽,此刻换了小刀,威力虽减,却也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啊!”汉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肋下的剧痛让他浑身痉挛。
他手中的砍刀再也握不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道士没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松开抓着他手腕的手,右拳紧握,带着风声砸在他的面门上。
“砰”的一声闷响,汉子的鼻子瞬间塌了下去,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脸,也溅了小道士一身。
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
“滚。”小道士指着地上昏迷的矮个汉子,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
“带着他,有多远滚多远。再让我看见你们碰孩子,我杀了你们。”
他的眼神里带着股从未有过的凶戾,那是被逼到绝境后的爆发,是对这些残害孩童的败类最深的憎恶。
高个汉子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又看了看地上昏迷的同伴,以及他自己肋下不断流血的伤口,终于感到了恐惧。
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再纠缠下去只会吃更大的亏。
他咬了咬牙,强忍着剧痛,费力地拖起地上的矮个汉子,踉踉跄跄地往林子深处跑去,连掉在地上的砍刀都顾不上捡。
林子里终于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小道士粗重的喘息。
他扔掉手里的小刀,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树干,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胳膊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鲜血还在不断涌出,浸湿了身下的落叶。
但他却好像感觉不到似的,只是呆呆地看着两个孩子,眼神复杂,不知道该怎么办。
瞎眼的女孩摸索着爬过来,她的小手冰凉粗糙,带着冻疮的裂口,轻轻碰了碰小道士的胳膊,声音细若蚊蝇,却带着一丝颤抖的感激:
“谢……谢谢……恩人……”
缺胳膊的男孩也鼓起勇气走过来,他把手里的铜锣递到小道士面前,铜锣上的锈迹蹭到他的手上,留下一圈暗色的印记:
“这个……给你……可以换钱……”
小道士看着他们,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
他摇了摇头,没有接铜锣,而是挣扎着站起身,捡起地上的绳子,尽可能温柔地对他们说:
“我送你们去官府,那里会有人管你们的。”
他走到窝棚和土坯房,把里面所有的孩子都叫了出来。
那个断腿的女孩被另外两个稍大些的孩子搀扶着,脸上还挂着泪痕,却不再哭泣;
那个没了舌头的男孩紧紧抓着小道士的衣角,像抓住了唯一的希望。
孩子们互相搀扶着,慢慢跟在小道士身后,形成一支奇特的队伍。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串破碎的音符。
那个瞎眼的女孩依旧紧紧抓着小道士的衣角,小小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却抓得异常牢固,仿佛那是她在这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
小道士的脚步很慢,胳膊上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在雪地里留下一串暗红的印记,像一条指引方向的路。
集镇的官府门口挂着两盏灯笼,昏黄的光照着“明镜高悬”的匾额,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公正。
小道士上前敲响了鸣冤鼓,鼓声沉闷,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
很快,几个穿着官服的差役打着哈欠走了出来,看到小道士和他身后一群衣衫褴褛、甚至残缺不全的孩子,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大人,这些孩子都是被人贩子掳走的,还被他们……”
小道士指着孩子们残缺的身体,声音哽咽,说不下去。
为首的官差皱了皱眉,显然有些不耐烦,但看到孩子们的惨状,还是挥了挥手:
“带进去,先安顿下来,明天再问。”
小道士看着官差把孩子们领进去,直到最后一个孩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他才转身离开。
没有留下名字,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像个匆匆过客,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打斗从未发生过。
走在空荡荡的街上,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青石板路上,随着他的脚步缓缓移动。
他摸了摸怀里的布鞋,布料依旧带着他的体温,仿佛还残留着小茜的气息。
手腕上的红带被血浸湿了,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奇异的暖意,不像血的温热,倒像是小茜的手轻轻按在那里。
或许,小茜说得对。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哪怕自己只是个连师妹都留不住的废人,哪怕明天依旧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哪怕这份坚持在这乱世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抬头望了望天空,云层不知何时散去了些,露出一轮皎洁的明月。
那朵像兔子的云还在,静静地悬浮在夜空,仿佛在温柔地注视着他。
他对着云影,轻轻说了句,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小茜,我好像……没那么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