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活下去的动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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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日高悬,如同一颗熊熊燃烧的大火球,肆意地炙烤着广袤的大地。

田野间,禾稻因缺水而显得萎靡不振,叶片蜷缩,呈现出半枯焦的状态,仿佛在这酷热的淫威下,发出声声无奈的喟叹。

在一块刚插完秧不久的稻田里,楚东良夫妇头戴破旧得不成样子的草帽,正弓着身子,在烈日下艰难地拔着草。

那毒辣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在他们身上,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渗出,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衣衫。

每一次弯腰起身,都伴随着身体的酸痛与疲惫,每一个动作都饱含着生活的艰辛与不易。

楚思雨站在远处,相隔足有上百米。

尽管只能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但她却在一瞬间,凭借着内心深处那份无法割舍的牵挂与熟悉,认出了那正是自己的爹娘。

刹那间,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地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李肆民此次带着楚思雨前来,绝非一时冲动,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心中早有一番周密的盘算。

之前,他特意嘱托与农场有些渊源的张海山,帮忙仔细打听楚思雨父母的现状。

如今,消息已经确切地传了回来。

楚东良夫妇在农场的日子,虽说不上富足安逸,但也还算能勉强维持。

他们同农场的职工们一起,每日在田间辛勤劳作。

行动上,虽然受到一定的限制,不能随意离开农场的范围,但好在并未遭受到太多刻意的刁难与折磨。

毕竟,在这农场里,干活的主力还是农场职工,下放干部只是少数群体。

大多数情况下,对于下放干部的待遇,并非恶劣到难以忍受的地步。

那种非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往死里整的极端事例,虽说确实存在,但也绝非普遍现象,只是个例罢了。

许多下放干部之所以难以承受,一来是心理上难以接受从原本的社会地位骤然跌落的巨大落差;二来则是长期养尊处优,身体孱弱,实在难以适应农场里繁重的体力农活。

而楚思雨的父母,正处于年富力强的壮年时期,满打满算,也就刚过四十岁而已。

加之他们自幼在农村长大,对于在农场劳作的生活,虽说辛苦,倒也并非完全无法适应。

五一农场里的下放干部,大多来自新城或者新原本地,乡里乡亲的,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做事多多少少都会留几分情面,不会做得太绝。

上头有明确要求开展批斗活动的时候,大家就按照要求,走走过场,做做样子;一旦上头的要求没那么严格了,大家也就相安无事,谁也不会闲着没事,刻意去为难这些下放干部。

张海山可不只是简单地打听了楚东良夫妇的情况。

在李肆民的特别提醒下,他还偷偷地留了个心眼,时刻留意着上头相关政策的风吹草动。

这一留心,竟让他打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在某些地方,真的已经开始陆续为下放干部平反了!这个消息,犹如一颗突如其来的重磅炸弹,一下子就把张海山给炸懵了。

他在心里暗自思忖,要是下放干部都平反了,恢复了原来的工作,那他们这些没有下放的干部,以后可该怎么办呢?

单位里的职位就那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下放干部都回来重新占了位置,自己到时候岂不是得让出现在的岗位?

张海山惊愕地发现,那些平日里就善于钻营、投机取巧的人,

似乎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了这股政策风向的变化,最近都开始蠢蠢欲动,四处奔走活动,忙着跑关系、找门路,企图为自己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变动中谋得一个有利的位置。

这下子,张海山可坐不住了。

原本他心里还美滋滋地想着,等现任的正主任退休之后,自己凭借着这些年的资历和努力,怎么着也能顺顺利利地接任主任的位置。

可如今看来,一旦下放干部大规模恢复工作,别说更进一步往上爬了,恐怕到时候能保住自己现有的这个位置,都得烧高香了。

仔细想想,也确实有道理。

人家下放干部在下面吃苦受累这么久,你却一直在位置上舒舒服服地待着,等人家回来,不撤你撤谁呢?张海山越想越烦恼,越琢磨越觉得,那些下放干部大规模返城的日子,说不定真的就是自己这些没下放干部下台的时候了。

于是,最近这段时间,他忙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一方面,四处托关系、找熟人,打听关于下放干部平反政策的具体细节和进展情况;另一方面,则忙着在同事中间拉拢那些和自己处境相似的人,试图组建一个同盟,大家齐心协力,不甘心就这样轻易地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政策变动给淘汰出局。

可惜的是,张海山满心焦虑地忙着这些事,却独独没有将这些情况告诉李肆民。

要是他当时能找李肆民好好商量商量,李肆民肯定会一脸淡定地对他说:“放宽心吧,别自己吓自己,回去睡个好觉,依我看,大概率不会有啥事儿的。”事实上,李肆民这话还真不是盲目乐观。

毕竟,张海山平日里就不是那种喜欢整人、踩着别人往上爬的投机者,真要等到政策变动,被清算的可能性着实不大。

再说了,五一农场对待下放干部,向来还算宽厚仁慈。

在农场里,下放干部们至少有吃有喝,基本的生活保障还是有的,也很少出现打骂、虐待的恶劣情况。

无非就是行动不太自由,被限制在农场范围内,可好歹生活还能勉强维持下去。

就算日后下放干部恢复工作了,应该也不至于对张海山这种没有刁难、欺负过他们的人赶尽杀绝。

更何况,在李肆民之前的提醒下,张海山已经开始采取了一些补救行动。

比如说,他悄悄地给楚东良夫妇送过东西。

他找了一个非常巧妙的借口,对楚东良夫妇说是楚思雨的同学拜托他送过来的,只字未提自己其实是因为惦记曾经的老领导。

张海山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知道楚东良也不是个糊涂人。

要是自己打着看望老领导的旗号去送东西,那可就太明显了。

毕竟这两年都没什么动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人家快要平反的时候出现,谁都能看出来自己是想趁机讨好,这样做不仅达不到目的,反而还会招人反感。

可要是以同学求托的名义去送,那就不一样了。

既实实在在地帮了楚东良夫妇的忙,又不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在刻意讨好、另有所图。

唉,没办法,谁让自己得知这个消息的时间太晚了呢。

要是早半年就知道这些情况,处理方式肯定会大不一样,也用不着这么小心翼翼、绞尽脑汁地找借口了。

除此之外,张海山还打听清楚了一个重要的情况。

如今,农场的管理政策日渐宽松,就连下放干部,也允许家人前来探望了。

这一政策的变化,并非偶然。

农场里的干部们也都不是傻子,个个都懂得看政策风向行事。

听说在有些地区的农场,已经有下放干部被允许回家了。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又何必还死守着那些老规矩,固执己见,给自己找麻烦呢?真要是把下放干部得罪得太狠了,等人家恢复工作之后,自己这个农场领导也就别想再当下去了。

就这样,在政策宽松的大环境下,李肆民带着楚思雨,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顺顺利利地就来到了农场。

一路上,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前过问、检查他们。

这一番经历,让李肆民更加坚信,楚思雨的父亲在近期很有可能就能回家了。

至于能不能马上恢复工作,现在还不好说,但至少不用再继续在农场里忍受这繁重的体力劳作之苦了。

此时,楚东良夫妇还在田间辛苦地劳作着。

长期在农场风吹日晒,让他们的皮肤变得黝黑粗糙,曾经那略显白皙、细皮嫩肉的模样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今的他们,从外表看上去,和普普通通的中年农民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即便如此,楚思雨还是在第一眼看到那两个模糊身影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认出了他们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爹娘。

若不是心里清楚,在这农场里行事要格外小心,生怕惹出什么麻烦来,她真想不顾一切地立刻冲过去,一头扑进爹娘温暖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把这两年来积攒在心里的委屈和思念,全都尽情地释放出来。

“爸,妈……”楚思雨刚一开口,声音就因为激动和哽咽,变得颤抖起来,千言万语在喉咙里翻滚,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化作了两行滚滚而下的热泪。

楚东良夫妇在田间劳作得正专注,突然听到这一声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呼喊。

他们下意识地抬起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当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儿时,两人都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思……思雨,真……真的是你吗?”楚东良的声音因为震惊和激动,颤抖得厉害,仿佛不敢确定眼前这一切是不是自己因为太过思念而产生的幻觉。

这两年来,他们在农场里辛苦劳作,再苦再累都咬牙坚持着,从不曾抱怨。

他们最怕的,就是想起远在外面的女儿。

下放的时候,女儿高中都还没毕业,从小就被他们捧在手心里,娇生惯养长大的,突然离开了父母的庇护,一个人在外面,该怎么生活呢?他们心疼女儿,却又不敢在对方面前提起,生怕一开口,就勾起彼此心底最深处的伤痛。

无数个夜晚,楚思雨的母亲只能在黑暗中,默默地流泪,思念着远方的女儿。

他们既满心盼望着能听到女儿的消息,又在心底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在这人生最灰暗、最艰难的时刻,对女儿的牵挂,成了他们唯一的精神支柱,支撑着他们一天又一天地坚持下去。

他们心里明白,要是有一天,真的传来女儿遭遇不测的噩耗,他们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继续在这世上活下去。

好在,老天终究还是怜悯他们的。

就在前几天,他们收到了一个大包裹。

送包裹的人告诉他们,这是他们女儿的同学特意拜托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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