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Xanadu 「仙境」 （1 / 1）
下午，雁沉轩回到了出租屋。前脚踏进大门，他正瞧见娜珞从客厅的窗户翻进来。
“……不是不让你乱跑吗。”
他卸下了画板。嘴上这么说着，他倒是暗自希望这家伙跑到别的地方去。
“看，看！”娜珞将两只拳头伸向他面前晃着。
“硬币在左手。”
“什么啊”她蹦了两下，“我让你看新手环！”
他抬起眼，这才发现她的手腕上，比起昨天多了几枚手环。有玫粉色、黑色和绿色，看上去是很廉价的塑料。
反正，又是操纵了哪个倒霉的店员吧。
娜珞所拥有的自然之力，似乎是寄生类的。目标会被看不见的孢子感染，成为唯命是从的傀儡。
不过，这孢子似乎有生命周期。虽然娜珞没有说，是他自己判断出来的。
若真的具备永久性，早就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了，犯得着找他这种“同类”来帮忙？
雁沉轩并不清楚现在的自己有没有感染，但他明确地与娜珞商议，若她想继续在这里安身，就不许用她的寄生能力控制他。
听上去是毫无震慑力的威胁，可她答应了。这说明很大程度上，他猜中了，再或者是她还有什么更深的阴谋——应该不止于，只是个臭丫头而已。
“今天不是周六吗，你为什么会有课呀？”
“要你管？”
他翻了个白眼，接着说：“你再乱跑，给医生拐了去。”
“医生？什么医生啊。你不是说，中心医院十年前就拆了嘛。”
娜珞拆开一个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棒棒糖，塞进嘴里。
“……算了，反正你也不懂。”
“告诉我嘛。”
雁沉轩有些不耐烦。他挪过来一个板凳，准备削好自己的笔。手上忙着，嘴里也含糊地应付着：
“也不算医生吧，只是穿着白大褂而已。戴着面具，拿着一本书，书上有一枚眼睛……反正不是个好人，你这么理解就是了。”
他拉过垃圾桶，默默地削着铅笔。
“唔，没见过。印象里只见过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手术台。”他看上去没有信。
“他戴着着白手套，没有书，只有满手的刀子剪子，吓死人了……对啦，他的眼睛是黑色，连眼白都是，像两个能反光的窟窿，真让人害怕。我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黑漆漆的，门打不开，我就从窗户跑了——楼有两三层那么高呢”
雁沉轩的手用错了力，铅笔尖被砍断了。
黑色的眼睛，纯黑色？
医生，倒是一直带着面具……而引导者的瞳孔又是白色。
很蹊跷。
而且，细说起来，医生是何时被称作“医生”的？
在梦里，顾迁承成为暂时的引导者后，她所说的医生，是个心理咨询师。虽然姑且称得上医生，但好像，有些牵强……
第一次出现这个称呼，是尚未失去自我人格的顾迁承——时间守护者口中，是本应交予她的怀表被他扣押，她说出来的。
难道，“医生”真的是医生吗？
“等等！”他忽然紧紧盯着娜珞，这让她吓了一跳。
“什么呀？”
“你是说，你印象里的医院，只有中心医院……但你又是从手术台上逃走的，而中心医院早就……你还记得，逃走的那个医院，周围是什么样子吗？”
娜珞的眼睛向上转了转，似乎在努力做着回忆。
“那时是半夜，屋子里没有人。我是打破窗子跑掉的，玻璃挂烂了衣服……啊，还有树枝，还有碎石头……是个荒郊野岭呢。”
一瞬间，雁沉轩有种大脑宕机似的感觉。
作为世界塔的眷属，她不是有成为医生目标的风险……而是已经成为了目标。
若娜珞所言是真，他只要稍微再做些调查，就可以摸到医生的固定居所。
不……不能再想了。
连叶吟鸢也不会再牵扯进这些事里不是吗？
雁沉轩觉得握着笔的手在抖，现在，连切一块豆腐的力都没有了。
他焦虑地摸出手机，条件反射地点开那个七人群，望着叶吟鸢最后没有人回复的消息，他颤抖地点进输入框。
然后触电般扔掉了手机。
“真是的，怎么啦？见了鬼似的。”
娜珞玩着手环，坐在沙发上如此嘲讽着。
不如说，他宁愿见鬼。
雁沉轩本以为，经历了世界塔一役后，即使发生怎样的事，他都不会再受到任何动摇。可他很清楚，现在的自己有些神经质了。
娜珞的信息具备很高程度的价值。但如果可以，他希望至少对自己而言，这些话全部都是无关紧要的。
怎么办，是不是应该告诉其他人……
要吗？
不要吗？
他的表情很糟。他再次抬起头，看着躺在沙发上那个无所事事的女孩，也不说话。
良久，他用袖子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心中有了打算。
若下次再度与其余六人在梦里重逢，而顾迁承也提到了新的信息，自己再把知道的事如实说出来。在那之前，如果没有人问，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样就好。
“说实话，你今天早上是不是去找一个女生啦？”
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无所事事的娜珞，忽然做出这样的发言。这让雁沉轩心里一惊。
“你跟踪我？”
“正巧路过而已了。”
“是吗，好巧哦”他不禁冷笑一声，“我差点就信了。”
雁沉轩觉得很头痛，刚刚才得知了多余的信息，现在她又哪壶不开提哪壶。
“要不要你求求我，我就考虑指挥她来听你表白呀，嘻嘻。”
“滚”他厉声道，“你要是敢动那些歪脑筋，你就小心点。”
娜珞忽然坐起身，瞪大了眼睛。
“你在威胁谁呀？我吗？那你又要拿什么来威胁我？说起来，昨天晚上你的能力好像没有成功用出来，你该不会是要说，是对女孩子心软了吧？”
“……我不跟你吵”他接着拿起削断的笔，“让你留在这就不错了，少得寸进尺。你要做什么多余的事，我真对你不客气。”
“说的你现在很客气似的。”她捏着嗓子抱怨着。
若要问在娜珞说出那句话时，他是否有过些许的心动，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对小孩子并没有比其他人更多的耐心，何况是这样不服管教的类型。可说实话，现在他愈发觉得，虽然她不招人喜欢，却很重要。
若她能想起更多有价值的信息就好了。
何况，他对叶吟鸢倒也说不上喜欢，充其量是有好感罢了——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在最初来到世界塔时，他本以为那个文弱的姑娘会是个麻烦的累赘，但他完全想错了。她比自己想象的更勇敢，也更坚强。
而且她确实很厉害。
她的能力是声能类的。她能轻易地勘破利用人类盲点隐身的物质守护者，也用同频的共振击碎自然守护者制造的障碍。可以说，最终他们能够得以幸存，多亏了包括她在内的没一个人的努力。
而剩下的人，就是死了，消失了。
当变故发生后，他们重返现世，所经过的只是极为短暂的一段时间。而那些牺牲的人，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似的，任何与他们有关的消息都被抹消了。
谁也没有觉得不正常。
只有他们，残存着那些人的记忆。可是，即使是这点微弱的印象，也在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更加淡薄。
世界像是一个被设定好的程序，厌世者们就如所有普通人一样，是其中的某些代码。他们被单独抽出来，组成了独立于此程序的修复工具。
于是，世界的BUG被一一修复。除了保留修复记忆的他们，被重新扔回了二进制的海洋中外，那些废弃代码就失去了价值，被废弃，被删除。
因为没用了。
直到现在，重新回忆起那七层塔中的故事，雁沉轩的心中都有一阵后怕。只差那么一点点，他也就要被永久删除了。
在外活跃的医生，就像不安定的病毒，潜藏在庞大的程序之中。
倘若世界末日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可以，他果然，还是想活得更久。
不过，病毒……
病毒的一大特点，就是自我复制。说不定，医生已经召集了一些人，成为了一个有着自己运作机制的团队。毕竟，如果他的目标很庞大，即使有多种能力，一个人再怎么说也太无力了。
而且，如果病毒成功地毁掉了这个程序，那么它是如何获利的呢？
除非它来自另一个终端。
毁掉这里，它就能将自己上传到另一个安全的终端里。
雁沉轩并不是理科生，但这样一些简单的概念，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不……等一下，别想了，不是对自己说过，不要再做多余的事了吗？
他摇了摇头，将精力全部集中在手头的工作上了。
有人敲下了一串代码最后的字符。
确认运行后，电脑界面上显示出一张平面地图。一个亮绿色的点在中央不断闪烁着。
他的手终于放开了鼠标，端起了一旁的咖啡杯。
“激活了？”
倚在门边的医生问他。
“嗯，一直在大学城附近没有移动过。”男人推了推眼镜。
“真是个不听话的玩具啊。”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