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Xanadu 「仙境」 （1 / 1）
男人放下咖啡杯，不再接话了。
整个室内，都是造价昂贵的设施。除去有些占地方的机箱之外，光是各式的显示屏就有数十个。上面所呈现的，都是外行人不知所云的数字、符号，与折线图。
屏幕前的人，留着齐颚的短发，刘海也是平齐的，正好碰触到镜片上沿。这是一副半框眼镜，下半截是黑色的金属。不过，在这副眼镜后，男人的左眼还戴着一副医用眼罩。
不知是不是错觉，眼球总是隐隐作痛。
他卸下了眼镜。
“因为成本实在是太高了”医生着重了成本二字，“所以如果真的丢了，会很麻烦。杉海，你也这么觉得吧。”
“嗯。”
他简单地回应，轻轻触在左边的眼罩上。
很快，他又戴回了眼镜，并将转椅转到靠近门的那侧屏幕上。他随意地扫了一眼医生，便专心盯着屏幕
他果然还带着那本书。
诗澈趴在门外二楼的栏杆上。
她暗自思考着，这里空间很大，但都是简装，加之位置有些偏僻，所以价格或许不对。应该是某个有着闲情雅致的富人建的，但绝不是医生，他或许只是买来它而已。毕竟，这座房子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
医生从门口退出来，闭上了门。
“咦，你这么快就逛完了吗？”
“没有呢，只在这层先看了看。”
“这样吗。也无所谓了，反正你还有很长时间了解这里——前提是你好好活着的话。”
“如果依然是没有营养的生活，说不定我又要想着去死了。”
这话，诗澈只是在开玩笑罢了。至少，单是这栋房子就有许多可以慢慢研究的东西。
但医生却正经了起来。
“那时我身负他职，没有办法教育你太多。现在，不论如何我希望你能明白，生命是很可贵的东西。”
诗澈看向他，似乎能隔着那张银白的面具看到那严肃的眉目。
“天呐，你怎么比我老爸还烦”她转过身，将双臂搭在栏杆上，“虽然你说我们是一样的。但你看，这就是我们的不同了。”
“你是说生命的话题？”
“嗯哼。”
“你这丫头在说些什么鬼话，我可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生命的价值哦。”
医生笑着，用书脊轻轻敲了她的脑袋。
“谁说不是呢——希望那个房间里的人也是这样想的。”
她朝走廊深处的房间努努嘴。医生想起来，那扇门他确实没有锁。
“你都看到了？”
“如果你是说那些器官标本，我一个都没注意。”
“无所谓，本来我也没打算藏起来。”
“不过那确实都是你的收藏吧？”
“……嗯，我可是医生啊。”
“那你还践踏它？”
践踏生命？
“这是……”
他拈住下颚，略微沉吟了一阵，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措辞。
“我们称之为，必要的牺牲。”
那本如小型梦茧般的、嵌着眼球的记忆之书，仍然可以记载某人大量的记忆。
如果一一给诗澈解释会很累，他干脆直接将书给她，让她自己慢慢去看。
去看那些近期的因果变故，与尘封的过往。
诗澈低着头，捧着书，慢慢走着。医生说过，这书很重要，他不会轻易给别人。尤其是这颗眼睛，要万般小心。
说的跟真的似的。
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枚眼球。
很微妙的质感……不像玻璃，不像橡胶，更不像塑料，不知是什么材质。
似乎是某种模拟眼球的胶质？
或许是真的眼球标本——这是医生的书，有这种东西并不奇怪。
走着走着，她来到了电梯前。开门进去后，她注意到，一共有四个按钮。
最上面的是空白。
应该是在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像玻璃温室一样的半球吧？
这样想着，诗澈按下了那个按钮。
反正他也没有说什么地方是绝对禁止的，不是吗？
厨房里，医生将自来水接进两只透明的玻璃杯中。
“偷听别人的对话很不礼貌唷。”他很随意地说着。
窗外的光投进来，照在橱柜上。放在上面的两只玻璃杯，冒出袅袅的热气，连热浪的影子也被映在地面上，缓缓地律动着。
在这片影子中，有更为庞大的一些东西攒动起来。
渐渐地，站起来一个人形的轮廓。
破影而出的，是美丽的女人。
“抱歉啊，因为你们在说话，不好打搅。”
两杯放在桌上的水慢慢沸腾了，咕噜咕噜地泛起泡。
“只有白水可以吗？”
他将一只杯子递给璆琳。她点点头，接过来。当杯子拿在手中时，已经完全没有开水滚烫的温度了。
璆琳低头看了看这杯水。
是她曾经非常熟悉的某种能力。
“眼睛”医生指了指，“有什么异常吗？”
“暂时没有。”
“毕竟是没用适用于临床的技术，还是注意些好。”
“嗯。”
她仰头喝了一大口水。
在引导者叛变的那个时刻，他夺取了所有守护者的力量——包括群青的引力场。
但是，他将她带走了。
促使医生做出这个选择的原因，并非只有一两个。他这么做，是为了测试许多事。
可以说，她的加入也是他比较意外的事。
虽然也并不是没有完全考虑过这个可能。不如说，他正好希望如此。
他需要一个聪明的帮手，一个绝对有理由帮助他的帮手。
所谓“真相”即是她的佣金。
理论上，她已经得知所有想要知道的事了。但，人的求知欲诚然是没有止境的。
知道当前的真相，就想要知道造成此情此景的原因；为了知道原因，又要往更高更远更深的地方探究；为了探究，又会得到更多新的困惑，这些困惑，也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答案。
她想追求的，是“答案”没有错，却并不拘束于一个，也不是所谓的最终。
毕竟，问题也是没有终点的。
这个世界是如何存在的原理，想要弄清楚；世界塔是如何诞生的，也想搞明白。
还有更多的，更多的问题，与问题更多的并不唯一的答案。
这不是最好的雇用条件吗？
所谓“相互利用，各取所需”，说的就是这种关系。
不过，利益从来不是永久驱动一个人的最大动力。如果任意一方开出更加诱人的价格，被雇佣者自然拥有选择的权力。
这时候，就需要仇恨了。
掌握了高精尖技术被规劝入伙的男人，拥有聪明头脑与求知欲的共犯，与携带着连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强大的力量的、世界塔的眷属。
这样的病毒所复制出的，是这样的团队。
说起来，医生想要验证的猜想之一，已经由璆琳——也就是群青证实了。
在强行脱离世界塔的那一刹那，守护者的能力便会失活。
她的引力场就是这样淡化的，不过医生拦截到了那流失的能力，并且为己所用了。只不过，璆琳的眼睛便失去了颜色，成了守护者那样的白瞳。
现如今她拥有的，是尚未应用于临床的人工角膜。不过，这已经很成熟了，并不存在技术上的问题。只不过，现有的科学力量与医生的能力，也无法制造已具备能力的异常瞳孔。
至于如今深蓝色的化影之力，是新愿望下所招致的、新的死因。
是与叛世者间的协议。
正如杉海和医生的关系一样。
第二个已证实的结论，是这样的。
——人类的身体，无法承受两种以上的能力。
璆琳望向窗外。从这里，能看到远处山崖下海的一角。
绝不会有人来的险象环生之处。
也是绝佳的抛尸地点。
医生也望向那里。
“真是的，明明是送上门来的……”
“嗯，有点可惜。”
那个亲自造访的能量能力者，也是世界塔的眷属。
出于一些原因，她希望可以成为比自己更强大的存在。
你情我愿的人体实验——可以这么说。
但结果是显然的，他们失败了。
在素材接触到其中一只眼球时，发生负责的排异反应。炸裂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璆琳以影身冲进去时，看到了谁也不想看到第二次的场景。
不得不承认，脑浆清理起来真的很麻烦。
那之后，医生消沉了好一阵。虽然只是个体实验，但资源有限，很难进行大规模的重复测试。
而且那件手术服，也用不成了。换件衣服是他唯一庆幸的事。
第三个想要探究的结论，在求证中失误了。
夜深人静时，实验体破窗而逃。
唯一拥有的线索，便是以防万一所植入的，杉海的追踪器。
至少，一切都在慢慢地、慢慢地前进。
这让璆琳看到了些许微弱的希望。
“那个孩子指责了我奇怪的问题。”医生忽然开口。
“你是说生命的话题？”
“嗯。不过，我其实是无所谓的。反倒是你，是否有觉得良心受到谴责之类的感觉？哈哈哈哈，现在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晚了？”
璆琳有些迟疑。
“还好吧……说实话，我并没有太沉重的负罪感。这是否证明，我也有什么心理问题？”
“怎么会呢”医生摊开手，“在垃圾场里回收废品，不是环保与节约的表现吗？”
他是如此大言不惭，又理所应当。
璆琳淡淡地叹了口气。
“我去找那个孩子咯。”
“嗯，去吧，不过……你得走门，不然会吓坏她的。”
“哈哈哈，是吗。不过，我可从没吓到你呀。”
毕竟你们是同类。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