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钓阴子的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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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入城区时,已是晌午。

死者家在城东一个拆迁安置小区,环境破败不堪,垃圾站的生活垃圾堆积如山,腐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成群的苍蝇盘旋乱飞。

两人沿着昏暗的楼梯拾阶而上,声控灯应声亮起,六楼死者家的大门上,警方的黄色封条格外显眼。

“怎么进去?”阿瑶侧目看齐福。

齐福尴尬地挠了挠头,两人面面相觑。

空气一时凝滞。

确认四周没有监控后,阿瑶轻轻转动晚间的金属手镯,在齐福惊诧的目光中,“咔嚓”一声,门锁开了。

一种异样的感觉袭上心头。

从上楼的时候,她没有闻到预期的尸臭,此刻屋里依然没有,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古怪腥味——像是泥腥土的味道。

但又有所不同,而且很淡。

这和六门张家入魂的结论一样。

八十平的房间收拾得整洁温馨。客厅的角落对着儿童玩具车,沙发上躺着一个史努比玩偶,处处透着家的温馨。

主卧大床上,警方用白胶勾勒出三个人形:一对夫妻左右相拥,中间是他们年幼的孩子。

“他们是在睡梦中……?”阿瑶的声音有些发紧。

“没错,”齐福接话,“我昨晚特意找办案警官确认过。三人面容安详,死亡时间凌晨12点53分。”

阿瑶凝神辨别味道。

她天生对尸体气味异常敏感,能通过死者生前物品追踪下落。但其他气味——花香、食物、体味——往往随时间消散。

但这股诡异的泥腥味竟然能闻到,而且都三个月了,实在蹊跷。

“下楼。”阿瑶突然说道。

来到楼下,她并未立即上车,而是以自己为中心,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缓步行走。

她闭目凝神,逐渐放空思绪:院子里的喜鹊振翅掠过桂树,远处小孩正蹲地逗弄蚂蚁,东楼有对夫妻吵得面红耳赤,西楼有个人怀抱玫瑰准备敲门......

下了楼之后她却没上车,而是以自己为圆心,依次按照东南西北的方向不停地走。

空气中,那股熟悉的泥腥味如游丝般飘散。

很淡,很淡!

正当她确定方位准备返回时,一道光折射在她脸上,一闪而过。

阿瑶警觉地望向对面楼上,什么都没有!

像是不确定般,她抬头又盯着那个地方看了几眼,还是没什么,但她不觉得是错觉。

她假装若无其事,继续悠哉悠哉在楼下转圈,余光却紧锁反光的地方。

那黑点再次闪现——竟是一架望远镜!

有人正在监视她!

监视了多久?

阿瑶后背陡然沁出冷汗。

这种被暗中窥视的感觉,就跟昨晚噩梦如出一辙,仿佛被猎人盯上的猎物,随时可能遭遇致命一击。

“走!”她阴沉着脸钻进车里。

齐福诧异地看着她:“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阿瑶按下不提望远镜的事,只叮嘱齐福注意后视镜。

她暗自思忖:自己向来与人为善,除了对齐福偶尔敲打。

老话说“小人畏威不畏德,庸人敬恶不敬善”,对付他这种爱占小便宜,又有点欺软怕硬的人,就得时不时敲打一下。

既没得罪人,又没仇家。

要真有人盯梢,恐怕跟城南灭门案脱不了干系——是凶手?六门白家?或者从接了这案子就被人盯上了?

车子驶上环城路后,阿瑶指挥着行驶路线。

不经意间,她瞥了眼后视镜,发现身后的其他车都陆续变了道,或者超车了,只有一辆黑色大切诺基,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

“前面岔路右转。”她突然指令。

齐福猛打方向盘,轮胎发出刺耳摩擦声,车子拐上了小路,后方顿时响起一片急刹与咒骂。

拐入小路后,那辆可疑车辆果然消失了。

“你怀疑那辆大切在跟踪我们?”齐福不确定地问她,“是不是看错了,那可是改装过的进口八缸车,这种有钱人,跟踪我们图什么?”

阿瑶紧盯着后视镜,空荡的小路上只剩他们的车影。

她宁愿是自己多想了。

要真被这种财力雄厚,又行事隐秘的对手盯上,光是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夕阳西沉,天边晚霞如火,乡野笼罩在一片绯红之中。

车子缓缓行驶在乡间小路上。齐福打开了音响,劣质喇叭里传出嘶哑的粤语歌声,他正跟着节奏摇头晃脑地哼唱。

阿瑶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了。

精神一松懈,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她转身从后座拽过背包,那是齐福准备的干粮,翻找一会,她掏出一块干巴巴的面包,就着矿泉水啃了起来。

因为绕路的缘故,他们只能沿着这条小路一直往前开。齐福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阿瑶嘴里塞满面包,含糊不清地回答:“还不确定,等到了山脚下应该就知道了。”

齐福挑了挑眉:“你的鼻子失灵了?定位不准?”

“死者家里是泥腥味,没有尸臭,这味道太淡了,我得反复确认。”阿瑶兴致缺缺地解释。

齐福识趣地没再追问。反正她那狗鼻子神乎其神,早就超出了他对人类嗅觉的认知。她说往哪走,跟着就是了。

出了岔路后,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那辆黑色大切诺基不知什么时候,又阴魂不散地跟了上来。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将车开进了路边加油站。阿瑶下车去便利店采购补给,齐福留下加油。

果然,那辆车也跟了过来,但车上的人始终没有露面。

阿瑶故意在便利店里磨蹭了很久,想看看是不是误会,但那车停在阴影里一动不动。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夹着一支烟,抵在车窗沿上的小臂线条紧实,反光镜折射出细碎的金光,像是把暮色揉进了这方寸之间。

回到车上,她压低声音问:“看清车里有几个人了吗?车主长什么样?”

齐福摇摇头:“光线太暗,看不太清,好像是个男的。”

阿瑶暗自松了口气。

只要对方是一个人,事情就好办多了。不管他有什么目的,真要对上,二对一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抵达山脚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

白天苍翠欲滴的山林,现在化作一片朦胧的暗影。

远处,一缕炊烟袅袅升起。

渐渐地,村舍间的炊烟相继升腾,烟囱里呼出的每一口气息,都像是被释放的食人精怪,在农舍周围盘旋游荡,最终逃入深山。

阿瑶再次看向后视镜时,那辆黑色大切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两人驾车自西向东缓慢行驶,走走停停了三个多小时,阿瑶终于锁定了方向。

还得继续往山里走。

暮秋的晚上,寒气逼人。云岭最高海拔达4790米,户外爱好者都知道,海拔每升高一千米,气温就会下降6度。夜晚的山里更是冷得刺骨。

进山没走多久,两人就决定折返。

他们压根没料到要进山,什么御寒装备都没带。山上又时常有野兽出没,稳妥起见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下,等明天准备齐全再上山。

齐福掏出手机查了几家民宿,一连打了几个电话都被告知客满。就在他要挂断最后一个电话时,老板突然絮絮叨叨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来了一帮人,把房间全订满了。这鬼地方平时鸟不拉屎,今天倒是稀奇了……”

老板东拉西扯半天才想起正事:“你们是一男一女对吧?要不凑合凑合?”

“怎么个凑合法?”齐福赶紧补充道,“我们不是情侣,得分开住。”

电话那头顿了顿:“姑娘要是不嫌弃,可以住我女儿房间,她去外地上大学了。男的嘛,客厅沙发将就一下?”

齐福看向阿瑶,见她点头同意,对着电话说:“行,我们大概二十分钟到,麻烦准备点吃的。”

到了民宿,齐福先去前台登记,阿瑶留在车上取行李。她不经意间瞥向停车场,在一排越野车中,那辆黑色大切显得格外扎眼。

阿瑶冷笑一声。

这到底是阴魂不散,还是冤家路窄?

取完行李,她也来到前台,老板正给齐福讲洗漱间和厕所的位置。

阿瑶装作闲聊的样子凑过去打听:“大叔,今天来了这么多客人啊。我看院子里那些车可不便宜,您今天可赚大发了。”

“那辆黑色大切的车主,是个年轻帅哥吧?”阿瑶故作八卦地问道。

老板嘴快:“你说林先生啊,个子得有一米八五,长得可精神了!”

他这才仔细打量眼前的姑娘,长得唇红齿白,就是大晚上还戴着墨镜,他猜想着,或许是刚拉了双眼皮,不好意思见人。

一上来就打听豪车车主,这姑娘倒是挺势利。不过他也理解,这年头笑贫不笑娼,谁不想傍个大款?何况那车主确实一表人才。

“他住哪间房啊?”阿瑶笑眯眯地继续套话。

“这可不能说,客人隐私要紧。”老板连连摆手。

阿瑶早就瞄见了前台的登记表,眼疾手快地抽过来一看,上面只有一个姓林的客人——林涧,201房间。

“是住201对吧?放心,是我自己看见的,不是您说的。”阿瑶狡黠地眨眨眼。

老板暗自摇头,现在的姑娘真是越来越开放了。就算看上人家,好歹先了解了解,这架势是打算半夜去敲门吗?

简单洗漱后,阿瑶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越想越气,这种敌暗我明的感觉实在太憋屈了。

不一会儿,她换上夜行衣溜出房门。

远处山影幢幢,万籁俱寂。

这家建在半山腰平台上的民宿,背后是一处树木丛生的大斜坡。所谓的民宿,其实就是农家自建的小楼,围起来改造成客房,装上空调电视就当旅馆经营了。

阿瑶站在斜坡下仰头打量,二楼的窗户并不算高。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一个俯冲起跳,左脚精准踩上一楼的窗台,右脚蹬墙借力,双手抓住空调外机架一个引体向上,整个人已经稳稳落在201室外的空调平台上。

老式推拉窗的缝隙里漏着风,麻将的哗啦声,混合着烟味钻入鼻腔。

阿瑶的瞳孔在黑暗中泛起鎏光,透过窗帘缝隙,她看见一双军靴整齐地摆放在门边,鞋跟与墙面严丝合缝,简直像是用尺子量过。

“啧,还是个强迫症。”她在心里嘀咕。

阿瑶踮起脚尖,将耳朵贴在玻璃上。室内静得出奇,没有鼾声,也没有电视的声响。

这么早就睡了?

隔壁202室突然传来打电话的声音:“二叔,我错了,是我不小心,钓阴子的线才会缠到赵老头心脉上,这事我自己来收尾......”

电话那头似乎在训斥,声音模糊不清。

“您放心,我绝不会给你添麻烦。”

阿瑶心口一滞。

殡仪馆的老赵头发疯,尸体失踪,竟然都和这人有关?

她像壁虎般贴着墙面缓缓移动,右脚刚勾住对面的空调支架,左脚靴底突然打滑。年久失修的钢架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谁?!”

屋内传来厉喝,紧接着是窗户插销被拔开的声响。

阿瑶心跳如擂,整个人瞬间倒挂在支架下方,像一只蛰伏的夜蝠。

山风呜咽,掠过林梢。

就在那人即将探头的刹那,阿瑶松手坠落,借着斜坡的坡度滚入灌木丛中。松软的泥土缓冲了冲击,所幸没有受伤。

回到房间,她关掉所有光源,在黑暗中平复呼吸:“那人应该没看见我,就算看见也只是一道黑影,不要紧......”

老板说的突然客满,原来是因为这群人的到来。

可他们口中的“钓阴子”究竟是什么?

阿瑶辗转反侧,思绪如乱麻。

迷迷糊糊间,她再次睁眼,窗外依旧漆黑如墨。摸过手机一看,才睡了三个多小时。

深山的夜格外寂静,只有山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间或夹杂着猫头鹰凄厉的啼鸣。

睡意全无,她干脆起了个夜。

床头紧挨着窗户,她拉开窗帘重新躺下。相比白日的喧嚣,她更偏爱夜的深邃,黑暗总能给她莫名的安全感。

窗外万籁俱寂,唯有繁星点点。

风渐渐停息,弯月被薄雾笼罩,在星河的映衬下显得神秘而妖冶。

望着夜空,阿瑶不由想起喜婆婆。不知老太太在医院过得如何?饭菜可还合口?护工有没有怠慢......

正出神间,窗框下沿突然出现一道黑影,正缓缓蠕动着贴上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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