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夜初醒(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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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拍打着海豹皮帐篷,发出沉闷的呜咽。

洛辰在剧烈的头痛中睁开眼。

首先撞进瞳孔的是一缕昏黄的鲸油灯芯,火苗被风掀得歪歪扭扭,在兽皮墙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他想抬手按住太阳穴,却发现胳膊像灌了铅。

不对——这不是他熟悉的卧室,不是北京冬夜的暖气房。

鼻尖萦绕着潮湿的兽皮味和陈血的腥气,后颈贴着的不是棉质枕头,而是硬邦邦的驯鹿皮褥子。

记忆开始翻涌。

“洛教授,这是因纽特口头史诗里提到的'雪盲症'案例......”半年前在社科院的研讨会上,实习生小周递来的资料突然在眼前闪回。

接着是北极冰原的航拍图。

19世纪捕鲸船“希望号”的残骸照片,还有他自己穿着冲锋衣,在加拿大努纳武特地区记录因纽特老猎人讲述冰面捕猎技巧的画面。

“乌纳拉克?”

带着颤音的呼唤撞进耳朵。

洛辰偏过头,看见一个裹着海豹皮斗篷的女人跪在他身侧,眉骨处有道浅色的疤痕,正用长满老茧的手摸他的额头。

她的眼睛像融化的冰川,里面蓄着水——是担忧。

“卡玛......”洛辰下意识吐出这个词。

女人的手指猛地一颤,喉间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额头重重抵在他肩膀上。

他这才惊觉自己说的不是汉语,而是带着些许喉音的因纽特古语,和他研究过的口传史诗里的语言如出一辙。

记忆碎片开始拼凑。

三天前,族里的少年们去冰原采集雪下的地衣,他(或者说这具身体的原主)为了追一只迷路的北极狐,掉进了雪洞。

等被找到时,体温已经降到了危险的临界值。

现在是暴雪夜。

洛辰能听见帐篷外风卷着雪粒拍打兽皮的声响,像有无数把小刀子在割。

他试着动了动脚趾,发现左脚的鹿皮靴里塞着干燥的苔藓——这是因纽特人传统的保暖手段,他在论文里写过。

“水......”他用因纽特语哑声说。

卡玛立刻抓起旁边的海豹皮水袋,凑到他唇边。

冰水顺着喉咙灌下去,洛辰打了个寒颤,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

指节粗短,手背有几道细小的冻伤裂痕,指甲缝里嵌着陈年的鲸脂——这是长期从事捕猎的手,属于一个十五岁的因纽特少年,乌纳拉克。

“我......重生了?”他在心里默念。

前世作为北极历史研究员兼探险家,他熟悉所有关于因纽特人的生存智慧,甚至能根据冰面的颜色判断下一场暴雪的时间。

但此刻,这些知识像沉在海底的船锚,他得拼命拽才能扯出一点线头。

黎明来得很慢。

当第一缕天光透过帐篷缝隙漏进来时,洛辰已经能勉强坐起身。

卡玛给他裹上两层驯鹿皮,又往他手里塞了块干鲸肉——硬得像石头,咬在嘴里咯得腮帮生疼,但带着咸腥的油脂香,是因纽特人冬季的主要口粮。

“乌纳拉克!”

帐篷帘被猛地掀开,冷风裹着雪粒灌进来。

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站在门口,额前的金发结着冰碴,嘴角挂着冷笑:“雪狼族的男人可不会在帐篷里躺到太阳晒屁股。”

“阿库帕说今天去冰湖捕鱼,你要是不敢去......”

“我去。”洛辰打断他。

他认出这是图尔,原主的同龄伙伴,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但图尔总爱用笨手笨脚来嘲笑原主。

此刻图尔的鼻孔皱了皱,显然没料到这个总被他欺负的家伙会这么干脆。

冰湖离部落有半里地。

洛辰跟着队伍走在雪地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里。

他能感觉到体温在流失,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成冰晶。

图尔故意走在他旁边,靴底踢起雪块:“小心点,上次你掉进冰缝,还是我把你拖出来的——可别再让我当你的保姆。”

捕鱼的位置选在冰面最厚的湖心。

阿库帕是族里的捕鱼手,正用骨锥在冰面凿洞。

洛辰盯着冰面,前世的记忆突然涌上来:因纽特人判断冰厚的方法是看颜色,青蓝色冰面至少有三十厘米厚,足够支撑成年人;泛白的冰面可能只有十几厘米......

“该你了。”图尔把鱼叉塞给他,声音里带着恶意的兴奋。

“阿库帕说要教新人找鱼道,你不是总说自己能听见冰层的声音吗?”

洛辰的手指捏紧鱼叉木柄。

他盯着脚下的冰面——这里泛着淡淡的灰白色,边缘还有蛛网状的裂纹。“不能在这里。”他脱口而出:“要往左边十米,那里的冰面是青蓝色的。”

“笑话!”图尔的笑声惊飞了一只雪鹀,“阿库帕选的位置会错?”

“你以为你是谁......”

“砰——”

洛辰脚下的冰面突然裂开,积雪簌簌往下掉。

他本能地扑向旁边的雪堆,鱼叉“当啷”掉在冰上,整个人的半个身子悬在冰缝外,下面是漆黑的湖水,寒气像毒蛇一样往衣服里钻。

“哈哈哈哈!”图尔弯下腰,笑得直拍大腿,“灵魂虚弱的孩子连冰面都踩不稳!”

“乌纳拉克,你该回帐篷喝卡玛的热汤,而不是出来丢雪狼族的脸!”

周围的少年们跟着哄笑。

洛辰撑着冰面爬上来,鹿皮手套被冰碴划破,掌心渗出血珠。

他能感觉到卡玛在远处的帐篷前望着这边,身影被风雪拉得很长。

“我必须要证明自己。”他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否则会被部落彻底边缘化。”

返回部落的路上,队伍经过一片裸露的岩石区。

洛辰落在最后,目光扫过石缝时突然顿住——那里生长着一小丛深绿色的苔藓,叶片呈星芒状展开,边缘有细密的锯齿。

“那是毒苔!”图尔突然跑到后面去撞他,“去年老科利的狗吃了,吐了三天......”

洛辰猛地抓住图尔的手腕。

前世在阿拉斯加考察时,他曾见过因纽特老人采集过这种苔藓:“冰地苔,富含维生素C,要先用雪水浸泡去苦味。”

他听见自己用因纽特语说,“你说的毒苔是圆叶的,边缘光滑,这个不一样。”

图尔挣开他的手,嗤笑:“你又没吃过,怎么知道......”

“我......”洛辰顿了顿,想起原主可能的记忆道:“我昏迷时,灵魂去了祖先的冰原,他们告诉我这个能吃。”

周围的少年们安静下来。

在因纽特信仰里,昏迷者的灵魂会去见祖先。

图尔的脸色变了变,弯腰捏起一点苔藓:“要是我吃了死了,你得给我当三年奴隶。”

洛辰看着他把苔藓塞进嘴里。

图尔嚼了两下,皱起眉头:“苦......但没毒。”他突然踢了洛辰一脚,“算你走运!”

队伍继续往前走。

洛辰落在后面,指尖还残留着苔藓的触感。

他摸了摸怀里偷偷藏起的一把冰地苔——这可是他的秘密武器。

前世的知识此刻像火种,在他胸腔里剧烈燃烧。

卡玛在帐篷前等他。

女人的眼睛又红又肿,看见他就立刻上来检查有没有受伤。“跟我去见长者。”她的声音发颤,“图尔的父亲说你在冰湖胡闹,差点害死自己......”

长者的帐篷里飘着鲸油灯的香气。

老长者坐在兽皮上,脸上的皱纹像冰原上的裂谷:“雪狼族不需要连冰面都踩不稳的猎人。”

“乌纳拉克,你该去帮女人们晒鱼干......”

“等等。”

帐篷帘被掀开,冷风卷进一个佝偻的身影。

是阿图克,部落里最老的渔夫,右手少了两根手指——那是年轻时被海豹咬伤的。

他走到洛辰面前,盯着他怀里露出的冰地苔:“这苔藓......你从哪采的?”

洛辰递过去。

阿图克捏起一点,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他的眼睛突然睁大,浑浊的瞳孔里泛起光:“是冰地苔!”

“我祖父的祖父辈曾吃过这个,能防坏血病!”他转向老酋长,“这孩子能认出冰地苔,说明祖先的灵魂在他身体里醒了。”

老酋长的眉头松开了:“那......”

“让他跟我学捕鱼。”阿图克打断他,“明天黎明,冰湖见。”

“那要是他连鱼叉都握不稳......”

图尔站在帐篷外,本意是要来看洛辰的笑话,可阿图克的出现,打乱了这一切。

他瞥了图尔一眼,“那就把我那桶陈年海豹油送你。”

帐篷外的风还在吹。

洛辰跟着卡玛走回自己的帐篷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摸了摸怀里的冰地苔,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这将是一次证明自己的绝好机会。”

“还是探索因纽特人的秘密,探索这片冰原的秘密的绝好机会。”

次日黎明,冰湖的冰面会像镜子一样平,冷风会卷起雪粒,打在他的鹿皮靴上。

他得在阿图克到来前,把前世记的那些捕鱼技巧再理一遍。

关于冰洞的位置,关于鱼群的迁徙,关于如何用兽骨哨模仿北极红点鲑的求偶声。

“我会证明....”他对着帐篷外的风雪轻声说,“雪狼族的猎人,不只有你们见过的那些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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