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冰下沉船的日志(1 / 1)
冰面结霜的清晨,洛辰蹲在阿图克的兽皮帐篷前,指节三次试图掠开鹿皮门帘。
老猎人的咳嗽声从里面传来,带着隔夜篝火未散的烟味。
“进来。”
洛辰掀开门帘的瞬间,寒风卷着雪粒灌进去,阿图克正用兽骨锥修补鱼叉柄,抬头时眼角的皱纹像冰缝般裂开:“不是说过别靠近冰湖?”
“我还是想要下去看看。”洛辰单膝跪在老猎人对面,喉结动了动。
阿图克的手顿住,骨锥“咔”地扎进驯鹿皮里。
他盯着洛辰发顶翘起的几缕黑发——那是族里其他少年没有的,像冰原上突兀的深色苔藓。
“你爹当年也这么倔。”
他突然说,声音哑得像旧皮绳,“他说要去北边找新的海豹洞,我说冰裂期还没有过,他偏要去……”
老人的指腹摩挲着鱼叉柄上的刻痕。
“后来我在冰缝里找到他的皮手套,沾着血。”
他猛地抬起眼,浑浊的瞳孔里燃着冰碴。
洛辰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能看见阿图克眼角的泪腺在颤抖,像要冻成冰珠。
“我不会像他那样莽撞。”
他尽量放轻声音,“我查过冰湖的老冰层,塌陷区边缘有三指厚的新冰,足够支撑凿冰洞。我会带呼吸管,带鲸油灯。”
“我只看一眼就回来。”
“够了!”阿图克抓起身边的海豹皮砸过来,“你当这是南方的池塘?水下暗涌能卷走整头海象!”
他喘着粗气,胸膛起伏如被风吹动的雪堆,“出去,现在!”
洛辰退到帐篷外时,鼻尖已经冻得发疼。
他望着雪地上自己的脚印,像一串被踩碎的冰花——阿图克的拒绝早在意料之中,但他必须要去湖底一探究竟。
这是他前世身为北极历史研究员和探险家的本能反应。
艾莎的帐篷在部落最北边,挨着存放鲸脂的冰窖。
洛辰掀开她的门帘时,少女正用骨刀刮海豹皮,刀尖挑起的绒毛在灶火里打旋。
“又来蹭驯鹿肉?”她头也不抬,但握刀的手慢了半拍——是种刻意的平静。
洛辰把从老仓库翻出的两张海象皮摊在她脚边:“帮我缝两个防水皮囊。再找根中空的北极露草茎,要手腕粗的。”
艾莎终于抬头。
她的蓝眼睛像被冻住的湖水,睫毛上还沾着早上融雪的水珠。
“你要潜入冰湖。”
“是。”
“阿图克知道?”
“他不让。”
艾莎的骨刀在皮料上划出一道细痕。
洛辰能看见她后颈的伤疤,那是上次和偷猎者搏斗时留下的,像条银色的蜈蚣。
“去年有个科考队的人想潜冰湖。”她突然说,“他们带了潜水服,带了定位器。结果上来时嘴唇紫得像蓝莓,说水里有东西在拽他的脚。”
“什么东西?”
“他没说。”艾莎低头继续刮皮,刀尖与皮料摩擦的声响像极了冰面开裂。
“但他后来疯了,说船在水底装满了血。”她的手指突然用力,骨刀啪地断成两截,“你答应我,别让任何人知道是我做的。”
深夜的冰湖像块被敲碎的镜子。
洛辰和努克蹲在凿开的冰洞边,能看见月光在水下折射出的银网。
少年猎人的呼吸在面罩上结了白霜,接过鲸油灯时手在抖:“这是最后一盏鲸油灯了,要是灭了……”
“我知道。”洛辰把皮囊缠在腰间——艾莎缝了三层,接缝处涂满海豹油,摸起来像块柔韧的冰。
入水的瞬间,寒意像无数根冰针扎进骨髓。
洛辰咬着露草茎,能尝到植物纤维的苦,肺里的空气被压缩成灼热的球。
他的视线逐渐适应水下的幽蓝,先是看到成片的鳕鱼从身侧掠过。
鱼鳍擦过他的皮裤,像无数冰凉的手指,接着是锈红色的阴影,从湖底升起来的庞然大物。
鲸油灯在胸前摇晃,光晕里终于显出船的轮廓。
那是艘三桅铁船,船身缠着海草和铁链,断裂的桅杆像巨兽的肋骨。
洛辰游近船头,用骨针刮去覆盖的水藻——刻在橡木上的字母逐渐清晰,“幽冥号”(Erebus),每个字母都像被冰刃凿出来的,深可及指。
“幽冥号,又是一艘新的沉船?”洛辰的呼吸在草茎里起了泡。
他记得前世的文献里有提过,1848年英国富兰克林探险队的两艘船,幽冥号和恐怖号,都在西北航道失踪,连残骸都没找到。
船舱的裂缝里卡着个油布包。
洛辰好奇的用骨刀挑开腐烂的船板,油布摸起来像冻硬的牛皮,里面的本子却意外干燥——海水渗不进层层包裹的鲸脂。
他把本子塞进皮囊时,船身突然发出“吱呀”的呻吟,铁链碰撞声从更深处传来,像有人在拉动锚绳。
洛辰猛地蹬水上浮,耳压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浮出冰洞时,努克正用鱼叉敲着冰面,见他露头立刻扑过来拽。
“水下有声音!像……像有人在拉动锚绳!”
回到帐篷时,洛辰的皮靴在雪地上拖出两条水痕。
他站在帐篷门口,四处观望了一番,才放心的回到屋内,那用兽皮裹住油布包,正放在灶火边慢慢烤。
油布软化的瞬间,霉味混着海水的咸涌出来,封皮上的烫金日期在火光里发亮:1848年5月12日。
他翻到最近的一页,字迹是用鹅毛笔写的,有些地方被水晕开,但还能辨认:“今日测得北纬70°11′,西经98°49′。恐怖号报告船底出现裂缝,怀疑撞上暗礁。”
“船员约翰·霍奇森出现呕吐症状,与去年在巴芬湾误食铅中毒的水手相似……”
“砰!”
帐篷门被撞开的刹那,洛辰本能地把本子塞进皮袍里。
图尔站在门口,鼻尖冻得通红,眼神像极了饿三天的北极狐:“我看见你从冰湖回来!怀里还揣着白人的邪物!”
清晨的集会在冰原中央的石堆前。
帕克图长老的驯鹿皮斗篷上缀满鲸骨坠子,每走一步都发出细碎的响。
他盯着洛辰手里的本子,皱纹里结着霜:“这是魔鬼的书,必须烧了。”
“等等!”洛辰扯开腰间的皮囊,掏出半片鱼干——那是被污染的鳕鱼的肉。
“你们看。”
他把鱼干塞进嘴里,用力嚼了两下。
“有铁锈味。”
他吐在雪地上,暗红色的涎水渗进雪里,。
“湖底的的船都是用铅钉钉的,泡久了会渗出铅,鱼吃了铅,我们吃了鱼……”
“我们必须要探索并解决了湖底的沉船,不然我们迟早会死在铅中毒。”
石堆下的族人开始交头接耳。
阿图克挤到前面,弯腰捡起那片鱼干,用舌头舔了舔。
他的脸色突然煞白:“是,像我年轻时在捕鲸船吃的腌肉,铅桶腌的。”
帕克图长老的手还停在火绒盒上。
他盯着阿图克,又看向了洛辰,喉结动了动:“你说的船……真能毒鱼?”
“日志里写,1848年他们的水手就是这样吐血病倒的。”洛辰把本子翻到中毒记录那页,“铅会在体内积着,等春天冰化了,毒水漫到鱼群……”
阿图克突然举起鱼叉,矛尖指向冰湖方向:“从今天起,谁靠近那片冰面,我扎穿他的脚!”
他转头看向洛辰,眼角的皱纹软了些,“你……不要再去湖底了,那里真的很危险。”
深夜,洛辰坐在自己的帐篷里,借着月光翻日志。
最后一页的字迹潦草,像是蘸着血写的:“我们被困在冰里,铅中毒的人越来越多,食物只剩苔藓……如果有人看到这本日志,请告诉我的妻子……”
帐篷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洛辰透过鹿皮缝隙看见图尔的影子一闪而过。
原主的记忆突然在脑海闪过,明天就是雪狼试炼的报名日了。
他知道图尔肯定不甘心,也不想看见他再站在冰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