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雪狼试炼夜(1 / 1)
雪狼试炼前夜。
洛辰借着月光翻完最后一页染血的日志,指腹轻轻抚过“告诉我的妻子”那行歪斜字迹。
喉间泛起酸涩——前世作为北极史研究员时,他无数次在文献里见过1848年失踪的幽冥号捕鲸船,却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触摸到真实的死亡。
“咚。”
帐篷支柱突然发出闷响,洛辰迅速将日志塞进贴身鹿皮袋,抬头正看见阿图克掀帘而入。
老猎人的海象牙项圈结着白霜,腰间的鱼叉还挂着半片没刮净的海豹脂肪,显然刚从冰窖回来。
“帕克图来找过我。”阿图克一屁股坐在兽皮褥子上,冻得发红的手指直接抓起洛辰煮的热海豹汤。
“他说你是外来的灵魂,不该参加雪狼试炼。”
洛辰的手指在鹿皮袋上蜷了蜷。
前世他总是笑因纽特人“迷信灵魂转世”,此刻却真切感受到那份重量——不久前他还是考古队里被冰镐砸晕的洛辰,如今已是雪狼族少年乌纳拉克,部落里仍有老人念叨:“他的眼睛不像从前那样黑”。
“您怎么说?”他声音平稳,心跳却快了半拍。
雪狼试炼是成为正式猎手的最后一项考验,若是被取消资格,就再也不能踏足冰面,只能去晒着鱼干。
阿图克灌下一口热汤,喉结滚动时发出“咕噜”声:“我把你在冰湖剖鱼的样子讲给他听。”
老人布满裂纹的手掌突然按在洛辰后颈,像检查小海豹是否健壮般用力捏了捏。
“你蹲在冰窟窿边,用骨刀沿着鱼腹划三刀,血刚溅出来就凑过去闻——跟我们族里最厉害的渔猎手一个架势。”
洛辰想起那日场景:他前世在加拿大北极圈考察时,曾跟着因纽特长老学过“血嗅法”,通过鱼血的铁腥味判断水域污染。
此刻从阿图克粗糙的掌心传来温度,他突然明白,部落需要的不是“灵魂”,而是“属于他们的猎手”。
“去睡吧。”阿图克起身时,皮靴在雪地上踩出两个深印,“明早太阳冒头,我在石堆下等你。”
帐篷重新陷入黑暗时,洛辰听见外面有细碎的脚步声。
他刚摸到身边的骨刀,就见一道影子贴着帐篷缝闪过,发间的贝壳串发出极轻的“咔嗒”——是伊卡。
掀开帘子的瞬间,冷空气裹着松脂香涌进来。
祭司之女的鹿皮帽正歪在一边,露出额角沾的星图炭粉,手里举着半块冻硬的驯鹿肝:“北极星偏了半指。”
她突然抓住洛辰的手腕,冰凉的指尖按在他脉搏上,“它会给走夜路的人指路。”
“你一定会通过雪狼试炼的。”
洛辰望着她发亮的眼睛。
伊卡总说能从星星的位置读懂天气,上个月她就靠北斗七星的倾斜预知了一场白毛风。
此刻她掌心的温度透过鹿皮渗进来,像块小小的暖石。
“谢谢你啊。”他轻声说。
伊卡转身时,发间的贝壳擦过帐篷绳,发出清脆的响。
洛辰刚要关门,又听见另一个声音从雪地里冒出来:“等等!”
瓦拉裹着她父亲的驯鹿皮斗篷,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她怀里抱着个鼓囊囊的海豹皮口袋,塞给洛辰时手指直抖:“干鹿肉,用桦树汁腌的。”女孩飞快瞥了眼部落方向,帕克图的帐篷还亮着昏黄的光,“我爹...他今天骂了图尔半夜,说'再敢说乌纳拉克的坏话就割了舌头'。”
洛辰捏了捏鹿皮口袋,能摸到里面硬邦邦的肉块。
瓦拉转身跑开时,斗篷下摆扫起一片雪雾,他突然想起前世在博物馆见过的因纽特少女雕像——都是这样,跑起来像受惊的小驯鹿。
黎明来得比往常迟。
洛辰站在石堆下时,天边才泛起鱼肚白,雪地上还凝着蓝紫色的霜花。
阿图克往他手里塞了把骨柄鱼叉:“试炼内容是在冰原过一夜,活着回来就算成。”老人的呼吸在面前结成白雾,“但...要是能带回点什么,比如受伤的猎物,或者证明你见过雪狼的痕迹...”
洛辰握紧鱼叉。
他知道“带回什么”是不成文的规矩——五年前有个少年带回半片狼爪,成了族里最年轻的猎手;去年的试炼者只带回自己冻僵的脚趾,现在还在帮老妇人们晒鱼干。
“走吧。”阿图克拍了拍他后背。
“拉库,跟上。”洛辰呼喊一声,那只毛色像陈年海豹油的猎犬本来趴在石堆后打盹,听见召唤立刻竖起耳朵,尾巴在雪地上扫出半圆弧。
洛辰刚抬脚,拉库突然扑上来咬住他的皮靴带,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你疯了,你想带他去?”阿图克笑骂,“平时都让它呆在帐篷里,生怕它受了一点风雪。”
洛辰蹲下来,摸了摸拉库冰凉的鼻尖。
这只猎犬从小跟着他,原主记忆里,他在冰湖滑倒,是拉库用体温焐醒了他冻僵的手,他解下腰间的干鱼条塞进狗嘴,并没有过多解释什么。
一人一狗走进冰原时,风突然大了。
洛辰裹紧皮袍,能听见拉库的爪子在冰壳上敲出“咔嗒咔嗒”的响。
他前世作为探险家,曾在格陵兰岛独自扎过三周帐篷,但此刻心跳得比任何一次野外考察都快——这不是任务,是成为“自己人”的证明。
中午时分,他们找到了背风的岩穴。
洛辰用骨针挖出冻土,指尖被冰碴刺得生疼。
他想起前世看过的因纽特生存笔记:“苔藓要选深绿色的,吸饱了夏天的阳光;驯鹿粪得挑干燥的,混着草屑的最耐烧。”当第一缕烟从石坑里升起来时,拉库立刻凑过去,把冻红的鼻子往火边蹭。
深夜的气温像掉进冰窟窿。
洛辰把拉库裹进自己的皮袍,能感觉到猎犬的肋骨隔着皮毛硌人——最近部落食物短缺,连猎犬都瘦了。
他往火里添了块干苔藓,火星子噼啪爆开,在岩穴顶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恍惚间,他想起母亲(或者说原身的母亲)唱过的歌谣:“雪狼不咬迷路的孩子,因为它们的眼睛里,装着祖先的星光。”
狼嚎就是这时响起的。
第一声像根冰锥,刺破了夜的寂静。
拉库猛地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低吼。
洛辰摸到鱼叉的手顿住——六只灰狼正从岩穴外的坡上下来,月光照在它们的眼睛上,像六颗发冷的绿宝石。
为首的母狼停在五步外,尾巴垂得低低的。
洛辰想起前世看过的狼行为研究:尾巴下垂是警惕,不是攻击。
他松开鱼叉,喉咙里溢出一段模糊的旋律——那是原身记忆里,母亲在他发烧时哼的曲子,带着海象皮鼓的节奏,和雪粒落在兽皮上的声音。
母狼的耳朵动了动。
第二声嚎叫比刚才低了半度,像在询问。
洛辰接着哼,歌词他听不懂,但旋律里有温暖的篝火,有母亲用海豹油擦他冻裂的手背,有春天冰湖化开时第一尾鳟鱼跃出水面的脆响。
六只狼慢慢后退。
为首的母狼在雪地上踩出梅花印,最后回头看了洛辰一眼,那眼神让他想起阿图克第一次教他剖鱼时的目光——审视,却带着某种认可。
拉库直到狼嚎完全消失才放松,它舔了舔洛辰的手心,又用脑袋蹭他怀里的鹿肉口袋。
洛辰摸了摸它的耳朵,突然听见岩穴外传来细碎的蹄声。
是只驯鹿幼崽。
它左前腿卡在冰缝里,皮毛上结着血痂,眼睛里全是恐惧。
洛辰刚靠近,它就发出幼兽特有的尖鸣。
拉库立刻挡在他身前,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吼,但洛辰轻轻按住狗脖子:“别怕,我们不伤害你。”
他用骨刀撬开冰缝时,幼鹿的血染红了他的皮手套。
前世作为考古学家,他见过太多被冻在冰层里的动物标本,但此刻掌心的温度让他明白——这不是标本,是活着的,会疼的。
“跟我回家吧。”他把幼鹿抱进怀里,体温透过皮袍传过去,“雪狼族的猎手,不会丢下需要帮助的生命。”
回到部落时,朝阳刚把石堆染成金色。
阿图克迎上来,目光先落在洛辰怀里的幼鹿上,又扫过他皮袍上的狼毛——那是刚才抱幼鹿时蹭上的。
“软弱!”帕克图的声音像冰面裂开的脆响。
长老的驯鹿皮斗篷被风吹得鼓起来,“试炼是为了证明你能生存,不是当老妇人的宠物保姆!”
“他带回了雪狼的慈悲。”伊卡不知何时站在石堆顶,发间的贝壳在阳光下闪着光,“昨晚北极星偏了三指,我就知道会有神秘的客人到来。”
阿图克走上前,用鱼叉尖轻轻碰了碰幼鹿的角:“我爷爷说过,雪狼从不吃受伤的猎物,因为它们知道——今天你帮了它,明天它会帮你的族人。”
老猎人转头看向洛辰,眼角的皱纹里全是笑,“乌纳拉克,从今天起,你是雪狼族的年轻猎手了。”
洛辰望着远处泛着蓝光的冰原,怀里的幼鹿正用温热的鼻子蹭他的下巴。
风里有股若有若无的咸腥味,像极了前世在文献里读到的“暴风雪前兆”。
他摸了摸贴身的日志袋,那里还装着幽冥号船长的最后遗言。
但此刻,他更在意的是部落篝火旁,瓦拉正踮脚往他鹿肉口袋里塞新烤的海豹干。
伊卡蹲在拉库身边检查它的脚掌,阿图克已经开始磨鱼叉,准备带他去冰湖试新学的“血嗅法”。
“明天。”洛辰望着越积越厚的云层,心里突然浮起不安。
前世的气象知识告诉他,这样的云层里藏着百年不遇的风雪——但没关系,他现在有族人,有拉库,有怀里的小驯鹿,还有冰原教会他的,比任何文献都珍贵的生存之道。
远处传来老猎人的惊呼:“看!极光变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