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梅花何处落(中)(1 / 1)
路逍遥施施然走出来,她换了一身月白色儒生服,更衬得面如冠玉,笑道:“咱们出去说吧。”
依旧是梨香园,依旧是水榭。
白芸芸身材高挑,一袭素衣,未施粉黛,何清旻暗忖:荆钗素裙不掩国色,如是也。
白芸芸也在打量他。
路逍遥站起身,给他们各自斟了一杯酒,打断了两人的对视,“尝尝。”
白芸芸叹气,“大冷的天,在这地方喝什么酒?不说找个暖和的地方。”
路逍遥笑而不语,何清旻道:“我以前曾听闻过易容之术神妙异常,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白芸芸有些泄气,“可惜,怪不得我师父说易容术不可多用。”
平心而论,白芸芸刚一出现很能唬人,她较普通女子高上不少,再加上垫肩等,外形上可以说毫无破绽,神韵气度模仿得也八九不离十。但可惜她武功与平凉王差得太多,一动手全是破绽。
——这也是易容术纵使精妙无双但却研习者有限的原因了。
道理自然无人不懂,但惆怅也是难免,白芸芸尚在叹气,路逍遥款款站起身来,对着何清旻一揖到底,口称“见谅”。
何清旻受了这一礼,拿起酒杯闻了闻,又放下,待路逍遥重新落座,笑道:“‘岭南三雄’中的那两个,是死在路姑娘手里的吧。”
路逍遥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并没有否认,“诛了此二贼,我们上山便是去杀汪彪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半山腰上的尸首,依我看来像是灭口。”
何清旻并不意外,这和他的猜测恰好对上,看路逍遥的意思对马老大的身份并不是一无所知,他懒得管闲事,也不多问,只道:“事已至此,路姑娘不妨把话说明白。”
路逍遥苦笑道:“第一件你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我们本想是一石二鸟,一边解决了‘岭南三雄’,另一面将那马老大背后之人探出一二来,却没想到马老大早早被灭口。”
“至于这第二件……”路逍遥深吸了一口气,“平凉王,如今在平凉。”
平凉王自然应当在平凉。
平凉王治下聚贤庄一共三十二处,以此处与平凉当地两处为首,其他为辅。纵然再亲近江湖,平凉王毕竟皇亲贵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无事不出都府。
但平凉王此刻不应当在平凉。
何清旻见路逍遥面色,心下已明白了八成,“平凉王重伤?”
一阵风吹过,虽不刺骨,但亦寒凉。
路逍遥叹道:“虽然黄三桦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但聚贤庄人才济济,也不是平凉王失约就不能治住他。”
何清旻摩擦着酒杯,轻笑一声,“正话反话你都说完了。”
烫酒的水已经凉了,路逍遥饮了一杯温酒,又道:“今上对平凉王多有疑心,平凉王受伤已事不便外传。”
“平凉王为什么要和黄三桦打这么奇怪的赌?”
路逍遥放下酒杯,“那就要问他了。”
何清旻还是有些奇怪,“为什么是我?如果没有我,你们打算怎么做?”
路逍遥道:“如果没有你,今天平凉王就不会出现,唐门的迷津散很值它的价钱,黄三桦会死得更干脆。”
何清旻微微一怔,白芸芸笑道:“我虽然扮过男人,但还没有扮过王爷,一见你,就觉得可以试试。”
何清旻奇道:“这是什么缘故?”
白芸芸眼带笑意,半掩着唇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是什么?”
白芸芸忍着笑,“两位公子气度不凡。”
何清旻挑了挑眉,心下明了:“你认得我。”
白芸芸道:“真话总是不中听的。”
路逍遥接口道:“芸芸昨日见了你就有了这个计划,想来有你在旁黄三桦定然翻不出天去。至于谢公子,我们的确是想借着他这一闹,看能不能钓出来背后灭口的人。”
白芸芸有些得意地道:“我就是昨日打头瞪了谢春晖的人,你们都没看出来吧。”
何清旻看了白芸芸半晌,在记忆深处探索,忽然灵光一闪,“你是八年前在舍身崖上一直哭的女孩子?难得你能认出我。”
白芸芸没料到他主动提起舍身崖,一时竟有些不知说什么好,见他看似豁然,便道:“我自幼学习易容,看人自是和别人不同。人的长相会随着年龄、胖瘦有变化,但我们认人认的不是皮,而是骨。你虽然……我却还是认得的。”
何清旻抬手摸了摸脸,白芸芸见他腕骨凸出来,又看到他瘦得快脱形的脸,不由得有些心酸,有心想问他这些年在何处,但又觉交浅言深不妥,咽了下去。
何清旻看出白芸芸的黯然,转而问:“我们的谢公子现在怎么样了?”
谢公子现在不太好。
他鼓起勇气站在聚贤庄大门口,开了五次口都没能说出话来,门房看着他,他看着门房,门里门外对视了许久,门房打了个哈欠不理他了,谢春晖鼓起勇气,喊了一个“我”字,卡住了。
对上门房看傻子的眼神,他凭着一腔正义燃起的熊熊斗志还没用浇就灭了。
不过好在最终还是闹起来了。
谢春晖面皮薄说不出来话,绕着聚贤庄转了两圈,最后找了个麻袋装了一袋子被踩得又黑又瓷实的雪块,心里说了几声对不住,兜头倒了门房一身。
门房看着谢春晖。
谢春晖看着门房。
面面相觑,门房抖了抖肩,迷茫地问道:“公子这是?”
谢春晖憋红了脸,恨不得原地消失,面红耳赤地叫道:“你们……你们草菅人命!”
门房看着谢春晖。
谢春晖看着门房。
门房嘴唇动了动,把脑袋上的碎雪块也拍下去,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谢春晖已经不是很想活在这个世界上了,他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大喝道:“老子是来闹事的!”
他这一声,用的是“狮子吼”的法子,声音满含内息,他修习得不到位,顶多传出去三五丈,但也勉强够了。
门房恍然大悟,一溜烟进去通传,谢春晖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门口,冷风吹过,他有点想哭。
好在他没站多久,就来了人。
这人身材不算高,年龄不算大,但却很壮实,穿一身锦衣,留着短髭,头发也乱蓬蓬的,左右看了半天才把目光停在谢春晖身上,挠了挠头,“小兄弟,有个来闹事的人你见过没有?”说着,左顾右盼。
谢春晖欲哭无泪,垮着脸道:“我。”
锦衣汉子“啊”了一声,又挠了挠头,“你说什么?”
谢春晖闭着眼睛大喊:“你们聚贤庄草菅人命莫名其妙抓了我朋友我们和岭南三雄不是一起的我是来闹事的你们快点放人。”他一口气说完,只觉得嘴巴发干,嗓子发痒。
锦衣汉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个……你说太快了,我没太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