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梅花何处落(下)(1 / 1)
谢春晖心如死灰,面上又泛起一层红色来,但那大汉的话却不似他本人般腼腆,说话间已然出手,“不过无所谓,只要你是来闹事的就好了。”他话音未落,右手已经袭到谢春晖身前,谢春晖悚然一惊,飞快地撤步后退,那大汉“咦”了一声,反手去拍谢春晖左肩,谢春晖满头冷汗,脑子里一片浆糊,只顺着口诀走步法,明明这人看起来不凶不狠,但他却觉得比和汪彪动手时还要难受,他糊里糊涂地走到游龙步的最后一步,迎面对上那汉子的右掌裹风挟力,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躲避,愣在原地。
那汉子在他面前三寸处停了手,掌风震得谢春晖一阵耳鸣,只听那汉子道:“你是谢家的人。”
谢春晖一身汗黏在身上,夹袍都湿透了,身上脸上都滚烫,心里却冰冰凉凉了,想要独身一人闯荡的壮志一下子就灭了,觉得自己是个只会给家里添麻烦的废物。他有心想否认,又知道那汉子一定是认出了“游龙步”,呆愣在原地。
何清旻叹了口气,从角落里走出来,拍了拍谢春晖的胳膊,“这位是此庄的主人,‘鸣凤掌’赵承谨,你能在他手下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赵承谨乃西北数一数二的高手,谢春晖也曾听过他的大名,却不曾想原来也已成为平凉王的客卿,有些灰了的心又稍稍有些复燃。
赵承谨心下大为惊异,与谢春晖动手他只留了五分心神,但却没有发现何清旻是什么时候来的,抱拳道:“不知这位是?”
何清旻笑着还礼,“在下是小少爷的保镖。”
谢春晖有心想反驳,但又觉得何清旻自然有道理,闭了嘴。
赵承谨本还在奇怪谢家的小公子怎么孤身一人,听他这样一说,在自己心里圆了故事,也不再追问何清旻的来历,“两位里边请。”
此时门房已经换了湿帽子,虽然恭恭敬敬,但不免还是多看谢春晖两眼,谢春晖被看得浑身发臊,低下头去。
何清旻来的时候只看到赵承谨试探谢春晖武功,并不知道之前的事,用眼神询问,谢春晖被他一看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是摇头。
穿过大堂,赵承谨亲自将两人引到客厅,一进门暖风铺面,谢春晖嗅到一阵暖融融的香气,只见四角都摆有无烟炉,一个素衣高挑的女孩儿含笑起身,听得赵承谨道:“白丫头说是要制迷香,忙活了半个月,倒是鼓捣出不少熏香来,可这东西用寻常的点法味道散不出来,偏偏和银炭一起能激出香来。”
白芸芸笑道:“赵叔叔净能编排我。”向谢春晖道:“好久不见。”
谢春晖一怔,想到女孩姓“白”,顿时想起来五年前曾在自己家中小住过半月的女孩子,如今她身量高了不少,也不再是一团孩气,亭亭玉立,有些吃惊地道:“你是……白芸芸?几年不见,真是女大十八变。”
白芸芸一边看他一边摇头,“你却还是老样子。”她有心想问谢家是怎么跟何清旻扯到一块儿去的,又不方便当着何清旻的面说,咽了回去,“路姐姐就喜欢大冷天带人到水边去,赵叔叔这才是待客之道。”
几人寒暄了几句,白芸芸捡重点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谢春晖有些后怕道:“你们怎么能让我师父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赵承谨听他这样说,猜测这位“贺朗”是谢家专门为谢春晖请来的,白芸芸知晓何清旻身份,在心里补全了另一个故事,以为何清旻是真的收下了谢春晖为弟子,便打消了向谢春晖询问的念头,见何清旻冲她微微摇头,打定主意在赵承谨面前不透露出何清旻的姓名。
如此寒暄一番,一转眼便是晌午,赵承谨特地设宴款待二人,直到散席都没见到路逍遥,谢春晖向白芸芸询问,她眼珠转了转,揶揄道:“你问路姐姐做什么?她可不喜欢你这么小的。”
谢春晖莫名其妙,“我哪有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谢春晖百口莫辩,白芸芸和他闹了一会儿,见他实在招架不住,才笑道:“杀马老大灭口的幕后之人有了些动静,路姐姐得了线索,已经去追查了。”
何清旻听出言外之意,顺势道:“那我们也不久留了。”
白芸芸瞪圆了眼睛,“那也不急在一时嘛,好歹再歇息一晚……汪彪的赏金还在账房挂着没给你们呢。”
谢春晖这才记起来汪彪和那柄九环刀,明明是才发生的事情,却觉得恍如隔年。何清旻本来还想推拒,看见谢春晖面色苍白眼下青黑,心里暗叹了一声,便道:“那就再叨扰一晚。”
白芸芸喜笑颜开,自告奋勇地要带着他们去领赏金,何清旻有意让二人单独相处,却被他们双双拖住,只得一起去了账房。
路上白芸芸将聚贤庄仔仔细细地给二人介绍了一番,边说边不断瞟向何清旻,谢春晖拦在中间,“你做什么?想把我师父留下不成?”
何清旻想说“不要叫我师父”,但又怕这样说了被白芸芸叫出名字来,只好默认了。白芸芸停住脚步,扭着手道:“何……贺大哥如果能留在这里,我当然是愿意的。”
谢春晖心下有些奇怪,白芸芸对何清旻的态度并不似怀有情思,但却如此绵绵不舍,他有意问个究竟,何清旻看出一二,连忙打断。
何清旻这几年来身无分文,一路流浪,倒是有不少趣事,直引得两人入迷,用过晚饭,白芸芸不便久留,依依不舍地去了。
何清旻有心和谢春晖分道扬镳,又怕他再被人骗,主动道:“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谢春晖稍微有些犹豫,何清旻见他举棋不定,一时心软,“也罢了,我先陪你往南走一段。”
谢春晖大喜,“谢谢师父。”
何清旻有些头疼,“你再叫下去,我非让你父母生吃了不可。”谢家家学渊源,哪里就轮到拜外人为师了。
谢春晖赧颜,低声道:“你们都看出来了。”
何清旻微笑道:“你姓谢,又走那么一套精巧的步法,猜也猜到了。”
谢春晖声音低下去,垂头丧气,“我是不是太给家里丢人了?”他凭着一腔热情,总想着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地,谁料到这短短的几天就受了这么多挫折,已经有些灰心。
何清旻想摸他的头,手抬起一半觉得不妥,拍了拍他的肩膀,“同龄人中你应当也是佼佼者了,只是实战经验不足,再者也不知道是你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一上来就碰见汪彪甚至赵承谨这样的高手,说句不太恰当的话,赵承谨不说是西北第一也所差无几,纵然是你父亲在这里,也不一定能胜过他。”
谢春晖听他这样一说,心一下子就安了下来,灰了的心也有些复燃,放松下来一瞬间疲惫涌起,顿时困意如潮水一般袭来,竟然坐着就睡着了。何清旻哭笑不得,扶着他躺在床上,吹了灯才出去。此刻的何清旻万万想不到,次日等他再来的时候,谢春晖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