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飒飒吹飞雨(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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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冷雨。

智一躺在草丛里,又湿又冷。细密的雨丝打在脸上的触感异常清晰,鼻端传来的除了泥土和草腥的味道,还有淡下去的血腥味。雨下了有一会儿,虫蛇悄无声息地隐匿起来,聒噪的鸟也早已归巢,天地之间仿佛丧失了一切活物一般,除了雨声,一无所有。

智一费力地抬起眼皮,一滴雨恰巧准确地落在瞳仁上,他被打得一疼,眼皮瞬间掉了下去,胸口的闷滞越来越重,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似乎又有血顺着口角流了下去。渐渐地他恍惚了起来,以至于他竟然觉得温暖。

温暖。

智一猛地睁开眼,长久以来的习惯让他迅速起身,随即他感到一阵阵像雨丝一般细细密密的刺痛,定睛看去,不远处烧着柴火,火上有一只破铜炉子,炉边坐着的人绸衫虽然已经灰扑扑的,但看得出价值不菲,此刻这人正满脸惊讶地看着自己。

“韩彻?”

韩彻露出喜悦的神色,“智一师傅,你可算是醒了,我们遇见你的时候以为你活不成了,这可是多亏了贺兄。”

智一深深地吸了口气。

不算内伤,他背后中了三下,活动不畅之际左臂被淬毒的铁蒺藜打了正着,动手的那群人没想过他能活过来,他自己也没想到。胸口中掌的位置还在隐隐作痛,伴随着每一次的呼吸,内脏仿佛被一只手来回搓弄一样,痛不欲生,但智一因这疼痛生起了一阵满足之感。

人要活着才能感觉到痛。

他闭上眼,运气内力,在经脉中运行一个大周天,只觉得无比顺畅,伤势也似乎控制住了。他并不傻,这显然是有高人替他梳理过经脉的缘故,睁开眼,韩彻还在絮叨:“……贺兄替你疗了内伤,不过他说他不通医术,只能帮你疏通被截断的血脉,咱们再进城还是要找大夫看一下……外伤我们也简单给你处理了……”

听他这么一说,智一觉得背也开始痛了起来,鼻端也隐隐闻到金疮药的香气,他先是感慨了一下韩彻的金疮药不愧是大手笔,转瞬意识到了被他忽视的重点:“贺兄?”

韩彻撇撇嘴,“虽然不知道贺兄他是出于什么考虑……抛去他是你救命恩人这一点不说,你最好也还是客气一点。”

智一默然不语,环视四周。

韩彻道:“我们和关帝庙还真是有缘。”

大殿破败不堪,漏雨的破窗和摇摇欲坠的大门,的确有恍如当日之感,智一道:“这是关帝庙?”

韩彻指了指智一身后只剩下半边身子的塑像,“他儿子。”

正说着,门口传来响动,何清旻进了门,把斗笠摘下来放在一边,将手里的包袱递给韩彻,韩彻接了打开,看见里面的饼子、咸菜、肉干等,大为惊诧。

何清旻道:“最近的村子大约二十里左右,进城要后天了。”

韩彻一时无言以对,他想说以你的脚程今晚就可以进城,想了想没说话,把下午削的木碗拿出来,将烧好的水倒进去。

何清旻向智一道:“村子里有个赤脚大夫,治不了内伤。”

智一有心发作,忍了回去,鼻子里“嗯”了声,何清旻不以为意,在火堆边坐了,看着跳动的火花陷入沉思。

晌午前钓叟和智一走后,何清旻也和韩彻一起启程,他们依旧沿着废弃的官道向幽州的方向去,一直和蘧润年的马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何清旻便随口说蘧润年就是他要追捕的人,韩彻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对于年轻的少侠来说,一些如雷贯耳的名字听起来就像是某种奖励,他们看不见其中的危险,只能看到果实的甜蜜。

何清旻并不准备做打击年轻人信心的人,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为了让跟踪变得不那么明显,他刻意放慢了速度,选择绕路而行。

“从这里穿出去……路过一个小峡谷再绕回来。”韩彻的脑子明白了这条路线,眼睛和腿并不是很明白。

选择绕路之后,他们和蘧润年大约差出三个时辰的脚程来,初夏的溪谷不见天日,稍微有些阴冷,午后还下了一阵小雨,就在这小雨之后更加阴冷的溪谷边,他们发现了半个身子浸在水里的智一。

何清旻三言两语说清楚经过,智一却道:“原来如此。”

饼已经烤热了,何清旻十分自然地在韩彻奇异的目光中给智一送过去,智一接过饼大嚼起来,丝毫不像是一个重伤未愈的人。

何清旻尚且沉得住气,韩彻问道:“是谁把你伤成这个样子的?”

智一吃完了两张饼、一块巴掌大的肉干又足足喝了两碗水之后才道:“谁?呵。”

何清旻半块饼还没有吃完,有一搭没一搭的撕成条,闻言道:“看伤口不像是一个人。”

韩彻虽然忙前忙后也干了不少,但并没有仔细查看过智一的伤口,有些惊讶。

智一看了何清旻一眼。

何清旻依旧垂着眼睛撕饼,“掌法看着像是衡山派的,但也有可能不是;后背的伤口一处是判官笔、两处是刀伤——但不是同一柄;暗器么,像是湘派,但也说不准——毕竟不是什么独门招式。”他微微顿了顿,“铁蒺藜淬毒也是常事,用的毒也是最常见的,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也不是独一无二的奇毒……‘百草丸’即可解。”

智一忽然笑道:“怎么,你们要替我报仇?”

何清旻着实有些吃不下,把饼丝扔进碗里,摇摇头:“并无此意。”

柴火里的火星“噼啪”地跳出来,韩彻慌忙躲开。

何清旻抽了柴,稍微压了压火,“不如说说钓叟找你有何贵干?”

智一倒在垫子上,“关你什么事?”

何清旻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点点头。

韩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些无措。何清旻深深地看了一眼韩彻,却是向智一道:“你的私事我不便过问,但这些日子我受韩兄照顾颇多,你总要把你为什么要跟着韩兄这件事说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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