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婚礼(1 / 1)
日升月潜,张家的私人花园此刻已彻底沦为了一场奢靡幻梦的具象。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耀眼的白金与冰冷剔透的水晶交织成的奢华图腾。
数万支纯白的玫瑰被强行拗出盛放的模样,花瓣上滚着斥巨资喷洒的人造露珠,在近乎暴烈的阳光直射下,闪烁出虚假的生命力。
巨大的水晶吊灯阵列,如同被冻结的瀑布,悬挂在主礼台上方,每一道棱角都折射出锐利、冰冷、足以刺伤视网膜的光芒。
空气中,是顶级香槟与昂贵香水蒸腾出的甜腻雾气,混合着名贵雪茄的焦苦。
像一层无形的、昂贵的蛛网,沉沉地罩在每一个盛装出席的宾客头顶。
乐队在角落奏着华丽的宫廷乐章,旋律在鼎沸的人声中左冲右突,显得徒劳而滑稽。
这是一场金钱堆砌出的、暴发户式的盛大葬礼,埋葬着张若薇二十六年虚假的荣耀与林以凡稀薄的医生尊严。
新人站在巨大的心形鲜花拱门下。
张若薇一身由顶级设计师倾注数月心血赶制的古董蕾丝婚纱,上面缀满从拍卖会拍下的真正碎钻。
她挺直了几乎要被繁复裙撑压垮的腰背,昂贵的头纱之下,妆容精致得如同橱窗里最昂贵的瓷器娃娃,嘴角弧度标准得不带一丝活气。
眼底深处,一丝疯狂的快意在灼烧——看啊,张家!看啊,张妍熙!
本姑娘又杀回来了!
站在这里!万众瞩目!吸干你们血肉铺就的红毯!
林以凡身上的高定礼服更像一件不合身的戏服。
他脸上挂着被精心训练过的、程式化的微笑,眼神却穿过喧嚣的人群,敏锐地捕捉着所有细节。
张用站在二楼书房的落地窗后,身影模糊,宛如一个沉默的剪影,指尖夹着的雪茄红光闪烁不定。
张妍熙坐得离主台最近,一袭墨绿色礼服衬得她脸色苍白,那双曾淬满毒汁的眼睛此刻空洞无神,空洞得甚至不敢看向拱门方向。
苏妍则选了个最角落的位置,穿着简洁的香槟色裤装,像一道格格不入的冰棱,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只在目光掠过林以凡时,指间的红酒杯才极其短暂地停顿了零点一秒。
空气里的浮华陡然被一股极其霸道的戾气撕裂开。
人群如同被摩西分开的红海,在低低的惊呼声中自动裂开一道缝隙。
一个男人披着嚣张的光闯了进来。
孙梦宇!
他并未刻意穿着礼服,一身定制西装也无法完全裹住那身仿佛钢缆绞缠般的精悍肌肉,将上等面料撑得岌岌可危。
剃得极短的寸头下,眉骨高耸,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翻滚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怒火,还有一种志在必得的占有欲。
他一步一步踩踏着柔嫩昂贵的草坪,如同重装战车碾过废墟,每一步都带着撕裂这虚假喧嚣的蛮力,直逼鲜花拱门之下。
“若薇!”
他的声音像块粗粝的顽石砸进精致的琉璃盏,刺耳、蛮横。
“这地方真是越来越低级了!什么样儿捡破烂的玩意儿都能往台子上凑?”
他目光如同淬毒的标枪,径直越过面色骤冷的张若薇,狠狠钉在林以凡脸上。
那眼神锐利得像剃骨刀,剥开礼服虚伪的装饰,试图将林以凡钉死在“软饭男”的耻辱柱上,将其剖析得体无完肤。
“这种吃软饭吃到死皮赖脸黏在女人裙底的货色,连我们家的狗都嫌磕碜!怎么,张家的门槛现在是烂泥糊的?”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
窃窃私语如同瘟疫般飞速蔓延。
“完了完了…孙少是真怒了…”
“谁不知道他练过?空手道黑带吧?上次比赛…”
“何止!特种兵退下来的!真正打黑拳拿过冠军的!”
“啧,那软饭王看着结实,在孙少手底下怕不是要被打成破布娃娃…”
“嘘!小点声!孙副院长的脸都青了…”
孙晋站在人群靠前的位置,背影僵硬得如同一尊被烈日曝晒过久的石像,微微佝偻着,无声无息。
只有那攥得指节发白的手,暴露了汹涌的暗流。
“梦宇!”
张若薇的声音像冰雹般砸下,那张精致的面具终于寸寸皲裂,眼中燃烧的怒火几乎要将昂贵的眼妆烧穿!
“这里不欢迎你!滚!”
她的呵斥被巨大的噪音淹没了。
孙梦宇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手臂肌肉偾张,一个粗暴的动作,信封口哗啦一声撕裂。
他狞笑着,手腕猛地一扬!
唰——!
一沓、两沓、三沓…崭新的、散发着浓郁油墨味的万元大钞,如同一群被惊飞的金麻雀,猝不及防地扑了出来!
金色的风暴裹胁着最野蛮的羞辱,劈头盖脸地砸向林以凡。崭新的钞票边缘甚至带着锋利,有几张狠狠刮过林以凡的额角,留下细微的红痕。
其余的纷纷扬扬,如同肮脏的落叶,有的飘落在他锃亮的皮鞋尖,更多的散落在昂贵的地毯上,被无数只惊惶退避的脚践踏。
“拿着,软饭王!”
孙梦宇的声音盖过了乐队的尾音,响彻全场,充满了极致的轻慢和施舍!
“一千万!够你买十年像样的狗粮!省着点舔!别饿死在张家门口!”
侮辱性的“红包”如同毒针,扎穿了婚礼最后的遮羞布。
周围的宾客瞪大了眼睛,有人倒吸冷气,有人幸灾乐祸地捂嘴,更多的人脸上写满了荒谬和一丝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暴力的惊惧。
张若薇的指甲深深扣进掌心,婚纱下微微颤抖,怒火烧尽了理智,她只想扑上去撕烂那张可憎的脸!
林以凡站在原地。
在一片窒息般的死寂和无数或同情或讥讽的目光中,他缓缓抬起手。
动作平稳的不带一丝烟火气,仿佛刚才砸来的不是足以将人尊严碾碎的羞辱,而只是几片扰人的柳絮。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额角细微的红痕,指腹沾染上一点点近乎不可见的血迹。
然后,那双手缓缓放下,极其自然地落在身边长条餐桌上,一支被遗忘在高脚玻璃杯旁的锋利银质餐刀的柄上。
那冰凉厚重的金属触感瞬间贴合了指腹的薄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