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脚踏车（1 / 1）
周一的学堂，阳光透过窗格，在书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国文先生拖着长调讲解着千字文，课堂里弥漫着一股慵懒的气息。
顾云菲百无聊赖地转着毛笔，目光在教室里逡巡，最终落在了前座林砚的桌面上。
别人都在临帖或发呆，惟独他，微微低着头，握着一支细密的铅笔，在一张质地颇好的绘图纸上勾勒着。
那专注的神情，不像在涂鸦，倒像是在进行一项精密的工作。
她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伸长脖子望去。
只见纸上是一个个规整的圆，中间是放射状的线条，旁边标注着细小的尺寸数字。
下面则是一个奇特的三角结构，连接着两个一大一小的圆盘，还有一道弯曲的横杠。
这不是她见过的任何一样东西。
“喂…”她忍不住，用毛笔杆轻轻捅了捅林砚的后背，压低声音，“林砚，你画的是什么呀？”
林砚笔尖一顿，并未回头，只是稍稍将图纸侧过一点，让她能看得更清楚，同样低声道：“一种新的脚踏车。”
“新的脚踏车？”顾云菲歪着头，努力想象了一下，“我好像在北京见过洋人骑过！好像是一个大大的轮子带着一个小小的轮子，看着可吓人了，容易摔跤！你这个好像不一样？”
“那是早期的自行车，不安全。”林砚笔下不停，快速画出另一个流畅的车架结构，“我画的是新的。这种，叫二八大杠，结实耐用。旁边这个，是给女士骑的，车架没有这道横梁，上下车方便。”
图纸上，两个车型结构清晰，齿轮链条、刹车结构都依稀可见，虽然只是草图，却自有一种工业设计的美感。
顾云菲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光芒。
她见过父亲从欧洲带回来的照片，那种古怪的高低轮自行车看起来确实又危险又蠢。
可林砚笔下的这两种，线条流畅，结构合理，看着就让人觉得又稳当又神气！
她整个身子几乎都趴到了桌面上，凑近林砚耳边：“你画的这个！比洋人的还好！林砚！林砚！这个真能做出来吗？做好了能给我骑一下吗？不！我要学！你现在就给我讲讲！”
课堂之上，林砚也不好过多解释，只得含糊道：“下课再说。”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钟响，先生刚走出门，顾云菲“噌”地一下窜到林砚桌前，几乎把整个人都趴在了他的桌子上，眼睛闪闪发光地盯着那图纸。
她抓住林砚的胳膊摇晃着，“林砚林砚，这个能造出来吗？造出来给我和姐姐骑一下好不好？”
林砚被她晃得没法画图，只得无奈道：“图纸还没画完呢，还有很多零件要设计，链条、齿轮、轴承……”
“那你快画呀！”顾云菲立刻催促道。
林砚失笑：“这又不是一下就能画完的。”
“那放学后去你家画！”顾云菲立刻有了新主意，大眼睛眨巴着，充满了不容拒绝的期待，“我和姐姐跟你一起去！反正娘亲知道我们是和你一起，肯定答应！”
顾云嘉虽然没说话，但看着图纸的眼神也亮晶晶的，显然对这件新奇事物充满了浓厚的兴趣，默认了妹妹的提议。
林砚看看一脸“不答应就不松手”的顾云菲，又看看眼神清澈的顾云嘉，终于叹了口气，笑道：“好吧。不过得先派人回去知会叶姨一声，免得她担心。”
于是，放学铃声一响，顾云菲就几乎是拽着林砚和姐姐，第一时间冲出了学堂。
林宅离学堂不算太远，是一处闹中取静的三进院子，不如顾家洋气。
林砚到家时，苏婉贞还在银行，三人直接进了林砚的书房。
顾云菲更是好奇地四下打量，这里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个小型工作室和图书馆的结合体。
靠墙立着好几个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中外书籍。
宽大的书桌上，除了文房四宝，还有各种尺规、计算尺、甚至还有几块不同材质的金属样块。
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山西地图，上面标注着许多只有林砚自己才懂的符号。
林砚也不多话，自顾自地坐到书桌前，摊开图纸，拿起计算尺和铅笔，重新沉浸进去。
顾云菲果然守信，搬了张凳子坐在他旁边，双手托着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画图，虽然那些复杂的计算和线条她大多看不懂，但光是看林砚那专注的神情和笔下渐渐成型的精密图形，她就觉得有趣极了。
顾云嘉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翻看一本带有插图的机械原理书，时不时抬头看看林砚笔下逐渐成型的复杂图纸，眼中充满了惊叹。
不知不觉，窗外天色渐暗。
直到苏婉贞亲自来敲门，笑着提醒该用晚饭了，三人才从一堆图纸和数据中抬起头来。
晚饭就安排在小花厅里，菜式不算奢华，却样样精致可口。
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间那一笼刚出锅的白面馒头，个个饱满宣软，散发着纯粹而诱人的麦香。
“来，嘉嘉，菲菲，尝尝我们自家厂里出的晋雪面粉做的馒头，看合不合口味。”苏婉贞亲切地招呼着，亲自给姐妹俩各夹了一个。
顾云菲早就饿了，道了声谢，便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
下一刻，她咀嚼的动作猛地停住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圆了。
那馒头入口竟是无比的暄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最纯粹而浓郁的麦香，甘甜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细腻的口感仿佛能在舌尖融化一般。
“唔！”她含糊地发出一声惊叹，都顾不上说话，连忙又咬了一大口，吃得两腮都鼓了起来，一双眼睛幸福地眯成了缝，对着苏婉贞用力点头。
顾云嘉见妹妹如此失态，有些不好意思，也矜持地拿起一个馒头，小口咬下。
随即，她的表情也微微凝滞了。
这馒头好吃得超乎想象！她自问家境优渥，中外美食也见过不少，但如此简单却又如此极致美味的白面馒头，竟是头一次吃到。
“苏姨，这馒头怎会如此香甜暄软？”顾云嘉忍不住问道，语气中满是惊奇。
苏婉贞微微一笑，似乎对她们的反应毫不意外：“这是家里自己产的晋雪面粉做的，喜欢就多吃点。”
苏婉贞边说边给她们盛上了小米粥。
金黄色的粥液浓稠得当，热气氤氲中，一股极其独特、清雅幽远的香气缓缓散开，那香气纯净而持久，竟似空谷幽兰，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这…这是什么香味？”顾云菲的注意力终于从馒头暂时移开，惊讶地看向那碗看似普通的小米粥。
顾云嘉也轻轻嗅了嗅，眼中讶异更甚：“似是兰花香？可小米粥怎会有兰花香？”
林砚端起碗，神色如常地喝了一口，仿佛那是再平常不过的味道，解释道：“这是东方兰梦小米，是林家村一点小小的特产。”
顾云菲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粥米软糯甘润，入口即化，而那不可思议的兰花香并非嗅觉的错觉，而是真真切切地融在了米油之中，随着吞咽，一股清雅的回甘从喉间升起，仿佛整个呼吸都带着那股幽远的芬芳。
顾云菲眼睛幸福地眯成了缝，她咽下嘴里香甜的馒头，迫不及待地举起空了一半的小碗，朝着苏婉贞惊叹：
“苏姨！这个粥！是甜的！还有花花香味！真好喝！比我喝过的所有糖水都好喝！”她的小脑袋还用力点了点，以加强说服力。
旁边的顾云嘉虽然吃得秀气，但也忍不住小声附和，眼睛里闪着光：“嗯，真的很香，喝下去喉咙里很舒服。”她好奇地看着碗里金黄的小米，“是怎么做出花花味道的呢？”
苏婉贞被两个孩子直白的夸赞和好奇的模样逗笑了，那笑容温暖而真切。她拿起公勺，又给顾云菲添了小半勺粥，柔声道：“好喝就再多喝一点。这小米啊，是山里一种特别的谷子长的，它自己就带着这股香气，不是姨做的功劳。”
“山里的谷子这么厉害呀？”顾云菲瞪大了眼，觉得大自然真神奇，“那它是不是长在有很多很多花的地方？”
“也许吧。”苏婉贞笑着附和，“菲菲喜欢，下次你来，姨还让厨房做给你喝，好不好？”
“好！谢谢苏姨！”顾云菲立刻响亮地回答，开心得晃了晃小腿。
苏婉贞又看向文静些的顾云嘉，见她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一直跟着粥碗，便也给她添了一点：“嘉嘉也再喝点，正长身体呢，多吃些才好。”
“谢谢苏姨。”顾云嘉小声道谢，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仔细品味那奇妙的香气，觉得这位姨又漂亮又温柔，还请喝这么好喝的粥，心里更喜欢了。
苏婉贞看着她们充满活力和向往的小脸，眼中的笑意更深了：“现在，要先好好吃饭，食不言，寝不语，先把肚子填饱，好不好？”
“好！”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应道，餐桌上的气氛更加温馨融洽。
林砚在一旁安静地吃着饭，看着母亲轻而易举地就获得了顾家姐妹的喜爱和信任，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