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暖阁坦白(1 / 1)

加入書籤

乾清宫偏殿暖阁。

“周涛.朕要一个解释。”

周涛上前一步,深深躬身:“陛下,臣接下来所言,字字句句,皆关乎大明国运,关乎陛下万世清名,更关乎这天下亿万苍生福祉。恳请陛下屏退左右,此事,石破天惊,只能你我二人知晓。”

犹豫片刻,崇祯皇帝对着侍立一旁的内侍王承恩,略一摆手:“你们都退下。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暖阁半步!”

“奴婢遵旨。”不敢多问,躬身行礼后,带着其他内侍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将那扇沉重的暖阁门轻轻带上。

周涛猛地双膝跪地,额头“咚”的一声,重重叩在冰凉坚硬的金砖之上,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颤抖与破釜沉舟的决绝:

“陛下!臣,周涛,并非此世之人!”

“你说什么?!”崇祯皇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无形的帝王威压轰然爆发,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

“周涛!你可知你在胡吣什么?!莫非是今日朝堂之事,让你受了刺激,失心疯了不成?!竟敢在朕的面前口出狂言,戏耍君父!”

周涛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竟是毫不退缩地直视着龙颜震怒的崇祯皇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清晰无比:

“臣所言,句句属实,苍天可鉴,若有半句虚言,便叫臣万劫不复!臣本是……是数百年后的一缕孤魂,机缘巧合,阴差阳错,方才附身于国舅之身!陛下若是不信,臣可以把未来的事情一一说与陛下听!”

崇祯皇帝胸膛剧烈起伏,眼神中的怒火几乎要凝为实质,他死死盯着周涛,半晌,竟是气极反笑:

“好!好!好!朕今日倒要好好听听,你这来自数百年后的‘孤魂’,能说出什么来!若是敢有一字虚言诓骗于朕,朕今日便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万劫不复!”

“陛下!”周涛的声音陡然凄厉,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悲怆与急切,

“十七年后,甲申岁,三月,十九日!流寇李自成,攻破北京外城!陛下不愿受辱于贼手,于煤山万岁山寿皇亭,自缢殉国!大明,亡了!”

“轰!”

“你…你…你胡说!一派胡言!”

“朕…朕富有四海,宵衣旰食,励精图治!大明将士百万,文臣武将如云,岂会…岂会亡于区区流寇之手?!朕又怎会…怎会落得如此下场?!你…你这是妖言惑众!罪当万死!”

周涛眼中已是泪光闪烁,声音哽咽,却依旧字字清晰:

“陛下!臣若有一句虚言,甘受千刀万剐,臣知此事匪夷所思,陛下骤闻之下,定然难以置信!但臣所言,皆是未来铁一般的事实!是血淋淋的教训!大明之亡,非亡于天灾,实亡于人祸!非亡于流寇凶悍,实亡于朝堂腐朽!非亡于陛下不勤,实亡于积重难返,回天乏术啊!”

崇祯皇帝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脑海中一片混沌,嗡嗡作响。

颓然瘫坐在龙椅上,一瞬间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失魂落魄,口中喃喃自语:

“煤山…自缢…大明亡了…怎么会…怎么可能会这样……”

许久,他才像是从一场无穷无尽的噩梦中猛然惊醒一般,霍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骇人的血丝,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一般:

“你说!你给朕仔仔细细地说清楚!大明是如何亡的!朕,朕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到那个地步的!”

周涛心中一沉,整理了一下思路:

深吸一口气,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陛下!臣接下来要说的第一件事,迫在眉睫!最多再过两月,关外建奴的皇太极,便会绕开山海关,借道蒙古,从喜峰口、大安口一带破关而入,兵锋直指京师!”

崇祯皇帝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喜峰口?袁崇焕的防区!他敢失职?!”

周涛苦笑:“陛下,蓟辽督师袁崇焕会亲率关宁铁骑,星夜驰援,在北京城外与建奴血战,将其击退。只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只是陛下您,届时会中那建奴的离间之计,误以为袁督师与建奴私下议和,甚至有通敌之嫌。”

“什么?!”崇祯皇帝霍然起身,胸膛剧烈起伏,“袁崇焕……通敌?朕会信?”

“陛下不仅会信,还会将这位刚刚立下不世之功的督师,下狱问罪,最终……凌迟处死。”周涛的声音艰涩。

“荒唐!荒唐至极!”崇祯皇帝怒吼,额上青筋暴起,

“朕岂会自毁长城!袁崇焕乃国之柱石,朕……”他想说“朕信他”,可话到嘴边,却又想起自己那多疑的性子,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周涛没有给他太多消化的时间,继续道:

“袁督师一死,辽东人心惶惶,关宁铁骑军心动摇,我大明辽东防线,自此便埋下了崩坏的种子。朝堂之上,那些攻讦袁督师之人,却会弹冠相庆,以为自己为国除了‘奸佞’,陛下可知,那些人里,就有今日在朝堂上对臣喊打喊杀的温体仁之流!”

崇祯皇帝身子一晃,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周涛继续说道:

“再说西北。陛下可知,为何京城内外流民汇聚?皆因陕西、山西等地,自崇祯元年起,连年大旱,赤地千里,颗粒无收。地方官吏赈灾不力,层层盘剥,百姓早已活不下去。王二、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这些名字,陛下或许现在还觉得陌生,但很快,他们就会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他们会揭竿而起,从者云集,星星之火,迅速席卷陕西、河南、四川、湖广数省!我大明,将陷入旷日持久的内战之中,国力消耗殆尽!”

“李自成……张献忠……”崇祯皇帝喃喃念着这两个名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建奴见我大明内乱不止,更是有恃无恐,屡屡入关寇掠。崇祯四年,大凌河城失守,总兵祖大寿力竭投降。崇祯十一年,建奴再次大举入关,攻破济南府,山东巡抚颜继祖战死,德王朱由枢被俘,掳掠人口财货无数,整个山东几乎被打烂!崇祯十五年,建奴第三次大规模入关,史称‘壬午之变’,纵横河北、山东,杀戮数十万,我大明北方经济彻底崩溃,朝廷税赋来源锐减,却要同时应付两线作战,疲于奔命!”

崇祯皇帝的脸已经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这些闻所未闻的惨败,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刺在他的心上。

周涛的声音愈发沉痛:

“最致命的一击,来自松锦之战。陛下会倾尽国力,调集洪承畴统帅十三万精锐大军,驰援被围的锦州。然朝中诸臣急功近利,催促进战,粮草不济,调度失据,最终导致我大明十三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洪承畴被俘,不久之后……便剃发易服,降了建奴!辽东最后的屏障消失,仅剩总兵吴三桂一部,退守山海关,苟延残喘。”

“洪承畴……降了?”崇祯皇帝眼中一片死灰,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那是他倚重的大臣,是三边总督,是大明的希望!他竟然会降?

“是。”周涛闭了闭眼,不忍去看崇祯皇帝那绝望的神情,

“至此,我大明关外之地,尽失敌手。而国内,李自成坐拥西北,势力如日中天,李自成在西安称帝,国号大顺。随即,亲率数十万大军,挥师东征,目标直指京师!沿途州县,望风而降。”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七日,李自成兵马抵达京师城下。十八日,守城太监曹化淳打开彰义门,迎贼军入城。

“陛下于宫中召集群臣议事,竟无一人前来应召!您欲效仿宋室南渡,前往南京,以图再举,却被身边亲信以各种理由阻拦,错失良机!您为免后宫嫔妃公主受辱于贼寇,亲手斩杀周皇后以外的嫔妃,剑劈长平公主,刺死昭仁公主!最终,您带着贴身太监王承恩,逃至煤山,于万岁山寿皇亭前的一株歪脖子海棠树下,以发覆面,于衣襟之上留下血书:‘朕凉德藐躬,上干天咎,然皆诸臣误朕。朕死无面目见祖宗,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勿伤百姓一人。’言毕,自缢殉国!大明二百七十六年的江山社稷,至此覆灭!”

周涛说完最后一句,已是泪流满面,再次重重叩首在地,泣不成声:

“陛下!臣所言,字字泣血!这便是大明未来的国运,也是陛下您……未来的结局啊!”

崇祯皇帝听着,脸色愈发苍白,放在龙椅扶手上的双手死死攥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这些话,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尖刀,无情地剖开他一直以来试图维持的帝王体面,将那血淋淋的现实赤裸裸地展现在他面前。

“这些该死的乱臣贼子!朕待他们不薄,他们竟敢如此负朕!朕要将他们一个个都碎尸万段!凌迟处死!诛其九族!”

周涛伏地不起,任由崇祯皇帝发泄着心中那如火山爆发般的怒火与悲痛。

许久,崇祯皇帝的怒吼渐渐平息,只剩下粗重得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声在暖阁内回荡。颓然地向后重重靠在龙椅的椅背上,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深入骨髓的茫然。

“王承恩……他还算……是个忠心的……”

周涛声音沉重:“王承恩感陛下隆恩,随陛下一同殉国,缢死于寿皇亭旁的海棠树下。”

崇祯皇帝缓缓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滴落在他那件已经洗得有些发白的明黄色龙袍之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良久,缓缓睁开眼,眼中那股滔天的怒火与绝望,渐渐被一种更为深沉的悲哀与决绝所取代。看着周涛,声音平静得有些可怕:

“你继续说。大明亡了之后,又如何?”

周涛心中微微一松,知道崇祯皇帝已然信了七八分。定了定神,继续说道:

“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和李自成为了争夺一个歌姬,冲冠一怒,开山海关,放建奴入关。”

“为…为一个女人?”崇祯皇帝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嘶哑干涩。他踉跄一步,险些跌倒,脸上血色褪尽。

“建奴入关后,李自成很快便在建奴和吴三桂兵马的夹击下仓皇西逃。建奴占据北京,随后开始了对整个华夏的血腥征服。”

崇祯皇帝只觉得胸中一股血气翻涌,眼前阵阵发黑。

周涛的声音沉了下去:“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街头巷尾,皆是建奴兵丁,手持钢刀,逼迫百姓剃发。稍有反抗,便是人头落地!这是要彻底磨灭我汉人的身份,断我汉人的脊梁!”

“剃发…易服…”崇祯皇帝咬着牙:“建奴好胆!竟是要让我汉室子民都变成那金钱鼠尾不成!”

周涛接着说:

“江南各地汉人百姓英勇反抗。扬州城,史可法率领全城军民,奋勇抵抗,死守不降。城破之后,建奴屠城十日不封刀,史称:‘扬州十日’”

“江阴一城军民,面对十数倍于己的建奴大军,死战不退!城中男女老幼,同仇敌忾,城破之后,仍与建奴展开激烈巷战,直至最后一人!无一投降!城破前留下遗言:‘头可断,发不可剃!’,悲呼:‘大明有难,我朝无人;我朝有难,大明无人乎?’其状之惨烈,罄竹难书!史称:江阴八十一日!”

“好!好样的!这才是我大明的忠勇之民!”崇祯皇帝虎目含泪,声音却带着一丝颤抖的骄傲与无尽的悲愤。

“四川白杆兵誓死抵抗,建奴入川后,大肆屠杀!天府之国,沃野千里,竟沦为无人烟的白地!后来,足足耗费了上百年的时间,从湖广等地大量迁徙人口,才渐渐恢复了些许人烟,史称:‘湖广填四川’。”

崇祯皇帝额上青筋突突直跳,双拳紧握,指节捏得发白,猛地转身:

“朕定要手刃叛贼、国贼、民贼!建奴!猪狗不如的东西!竟敢如此屠戮我汉室子民!朕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周涛等他情绪稍稍平复,才继续说道:“陛下,建奴坐稳江山之后,为禁锢思想,巩固其统治,更是无所不用其极。他们大兴文字狱,罗织罪名,株连甚广。凡有文人墨客,在诗词文章中稍有提及故明,或流露出些许不满之词,动辄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祸。无数饱学之士,因此家破人亡,断送性命。我汉家数千年传承的铮铮风骨及,凛然大义,便在他们的屠刀与高压之下,一点点被消磨殆尽。许多人为了苟活,不得不变得奴颜婢膝,为其歌功颂德。中华文脉,几近断绝!”

崇祯皇帝颓然止步,脸色灰败。只觉得胸中一股郁气翻腾,堵得他几乎要喷出血来。

暖阁内一片死寂,唯有崇祯皇帝粗重的喘息声。

许久,缓缓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绝望与不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建奴…坐了多久江山?”

“二百六十八年。”周涛沉声答道。

“二百六十八年!”崇祯皇帝身躯一震,二百六十八年!建奴竟然统治了我华夏二百六十八年!大明的江山,竟被这些外族窃据如此之久!他仿佛看到,一代又一代的汉家儿女,生于异族统治之下,渐渐淡忘了祖宗的荣耀,磨平了反抗的棱角。一种深入骨髓的羞耻与痛苦,让他浑身发冷。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短促声音:

“朕…朕真是大明的千古罪人!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猛地抬眼看向周涛,眼神中充满了疯狂的希冀与最后一丝挣扎:“后来呢?建奴又是如何灭亡的?”

周涛连忙说道:

“清朝末年,闭关锁国,不思进取,腐朽不堪。而此时,西方列强,也就是‘西洋蛮夷’,通过工业革命,船坚炮利。他们用鸦片敲开中国大门,发动鸦片战争,火烧圆明园,逼迫清廷签订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割地赔款,主权沦丧!”

“甲午海战,我北洋水师全军覆没,败于蕞尔小邦日本之手!八国联军入侵北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泱泱中华,竟沦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西洋蛮夷!日本倭寇!欺我太甚!”

崇祯皇帝气得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跳,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蟠龙金柱上,指节顿时鲜血淋漓,他却仿佛未觉疼痛。

“朕的江山,朕的子民……竟被这等弹丸小国,蕞尔蛮夷,欺辱至此!朕……朕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他猛地抓住周涛的肩膀:

“周涛!你告诉朕,后来呢?我华夏子孙,难道就一直被这般欺凌不成?!”

周涛看着崇祯皇帝那双布满血丝、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这位末代帝王,虽然有着刚愎自用、猜忌多疑的致命缺陷,但其护佑子民、保卫江山的拳拳之心,此刻却是真真切切,灼热得烫人。

“陛下息怒。”周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倭寇猖獗一时,但我中华多有热血儿女。之后,军阀混战,民不聊生。日本亡我之心不死,发动了惨绝人寰的侵华战争,妄图三个月内灭亡我华夏。我中华儿女,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守土抗战!抛头颅,洒热血,前仆后继,苦战八年,付出了三千五百万军民伤亡的惨痛代价,最终将侵略者赶出了神州大地!”

“三千五百万……”崇祯皇帝身子晃了晃,喃喃重复着这个数字,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怆与刻骨的仇恨!

“再后来,”周涛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自豪与向往,

“建立了新的中国。人民当家作主,国家奋发图强。发展格物之学,兴办新式工厂,改善万民生计。如今的中国,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弱国。我们有自己的钢铁洪流,有遨游九天的神舟,有潜入深海的蛟龙。百姓安居乐业,幼有所教,老有所养,人人有饭吃,有衣穿,国力蒸蒸日上,再次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万邦来朝不敢说,却也无人再敢小觑!”

崇祯皇帝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从最初的震怒、悲愤,到后来的沉痛、不甘,再到此刻的一丝茫然,最终,那双黯淡的眸子里,似乎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弱却坚定的火光。他缓缓松开周涛的肩膀,后退两步,仔仔细细地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缓缓伸手,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动作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郑重。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决绝:

“周卿,朕信你。你且坐下,告诉朕,该如何挽救我大明江山!“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