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指点江山(1 / 1)
周涛依言在旁边的锦墩坐下,身子坐得笔直。
“陛下,臣以为,大明之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要挽狂澜于既倒,需多管齐下,步步为营。”
崇祯皇帝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其一,在于吏治。朝堂之上,党同伐异,结党营私之风盛行。东林、阉党之争虽已过去,然楚党、浙党等门户之见依旧深植人心。官员们不思报国,反将精力用于倾轧同僚,争权夺利。此风不除,国策难行。”
周涛目光扫过虚空,仿佛看到了那些在朝堂上争吵不休的官员嘴脸。
“温体仁、胡应台之流,名为社稷之臣,实为国家之蠹虫。他们巧言令色,媚上欺下,只知固位邀宠,却无丝毫安邦定国之策。此类人,必须清除!”
崇祯皇帝的指节捏得发白,温体仁那张脸在他脑海中浮现,愈发显得可憎。
“其二,在于民心。陛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陕西、山西等地连年大旱,百姓颗粒无收,易子而食。地方官吏非但不力行赈灾,反而层层盘剥,致使民不聊生。这才有了王二、高迎祥之辈揭竿而起,李自成、张献忠之流应者云集。若不能安抚流民,给予生路,则星星之火,终将燎原!”
“臣在城外所设粥厂,所招流民开矿,正是为此。给他们一口饭吃,一份活计,让他们看到活下去的希望,他们便不会铤而走险,去当那反贼。”
崇祯皇帝默然,周涛的话,字字诛心。他何尝不知民生疾苦,只是国库空虚,有心无力。
“其三,在于边防。建奴虎视眈眈,袁崇焕虽能暂时抵御,但陛下可知,孤木难支。辽东防线,靡费巨大,朝中却常有掣肘之声。若内部不稳,将士寒心,长城何以为恃?”
“陛下,臣以为,当前朝中并非无人可用。只是明珠蒙尘,未尽其才。”
“譬如致仕在家的前蓟辽督师孙承宗,其老成谋国,经略辽东,天下共知。若能请其出山,参与军机,必能对辽东战局有所裨益。”
“大名府知府卢象昇,此人勇武过人,忠贞可嘉,且治军严明,爱民如子。将来若有战事,必是一员猛将。”
周涛沉吟片刻:“礼部尚书徐光启,徐大人年事已高,陛下当加意优容,然其胸中所学,实乃大明之幸。他老人家不仅深谙农事水利,其编撰的《农政全书》,若能大力推行,不说立刻让天下无饥馑,至少能让许多地方的百姓多几分收成,少饿死些人。
徐大人对西洋格物之学,尤其是火器制造,有独到见解。建奴的骑兵为何屡屡占优?除了悍勇,便是他们的弓马娴熟。我大明若想克制,火器是关键!
陛下,臣听闻徐大人曾翻译过西洋的火器操典,还琢磨过红夷大炮的铸造之法。若能让徐大人主持军械改良,再给他配上得力干将,我大明军中火器的威力,定能更上一层楼。”
崇祯皇帝眼神一动:“徐光启……朕记得他,是个老实本分之人,只是平日里总说些什么几何、测量,朕听不太懂。他真懂火器?”
“陛下,臣敢担保,徐大人在这方面,比许多兵部的官员都要精通。其弟子孙元化,现任登莱巡抚,此人更是当世的火器大家!
孙元化在登莱练兵,据说颇有成效,手底下有一支装备了新式火器的精锐。
若能调孙元化进京,专门负责火器监造与新军编练,不出三年,我大明便能有一支战力可观的火器部队。到时候,管他建奴铁骑还是流寇悍匪,在我大明神机营面前,也得掂量掂量!”
崇祯皇帝听得心中微热,这些日子被各种坏消息压得喘不过气,此刻听到这些,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孙元化……朕记下了。”
周涛继续:“现任首辅李标,为人尚算持重,虽无石破天惊的开拓之功,却也能勉力维持局面,不至于出大乱子。在陛下彻底掌控朝局,清除那些蠹虫之前,李阁老这块‘压舱石’,暂时还能用一用。至少,不会像温体仁那般,一门心思只知道构陷忠良,拉帮结派。”
崇祯皇帝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对于李标,他谈不上多信任,但也确实没抓到什么大把柄。
“陛下,臣还要说一个人,此人现在或许默默无闻,但其才学,足以惊艳天下!”
“哦?何人?”崇祯皇帝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宋应星,此人在后世可是大名鼎鼎,实乃旷世奇才!”
崇祯皇帝惊讶!
“陛下,此人耗费数十年心血,写了一部奇书,名曰《天工开物》。此书价值万金,不,乃无价之宝!”
“《天工开物》?讲的什么?”
“包罗万象!从农具改良、纺织印染,到制盐炼铁、烧瓷造纸,再到舟车兵器、火药丹青,几乎囊括了我大明所有的生产技艺!图文并茂,详尽实用!书中各种手工业技术,很多都遥遥领先目前西方科技!简直就是能让我大明国富民强的宝典啊!如此人才,如此奇书,不用岂不可惜?”
崇祯皇帝听得眼睛都亮了,呼吸都有些急促:“竟有此等奇书?此人现在何处?立刻给朕找来!不,朕要亲自见他!”
“陛下莫急,宋应星跑不了。除了他,南直隶还有一位奇人,名叫徐霞客。此人不好功名,却酷爱游历天下山川。数十年来,足迹遍布大半个大明。他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对各地地理、水文、矿藏、民情,了如指掌。陛下,咱们要开矿,要修路,要了解地方实情,徐霞客这样的人,就是个活地图,其价值,岂是寻常官员可比?”
“徐霞客……”崇祯皇帝喃喃自语,将这个名字也记在了心里。
“此外,如杭州的李之藻,陕西的王徵,他们都曾接触西洋教士,对西方的算学、机械颇有研究,若能让他们参与军械制造、水利兴修,必有奇效。浙江的张履祥,此人精研农学,实事求是;徽州的方以智,博学善辩,思想开明;江西的熊明遇,在地方为官时颇有政声,体恤民情。这些人,或许官位不高,名声不显,但皆是胸有丘壑、身怀绝技之辈。陛下若能打破常规,不拘一格,将这些散落在民间的明珠一一发掘出来,量才录用,何愁大明不能中兴?”
周涛一口气说完,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
崇祯皇帝坐在那里,久久不语。周涛所说的这些人,有些他略有耳闻,有些则完全陌生。但从周涛的描述中,他能感受到这些人的不凡。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大明朝,除了那些在朝堂上争权夺利、口蜜腹剑的官员之外,还有这么多身怀真才实学却被埋没的人才。
一股前所未有的振奋之情,在他胸中激荡。之前的绝望和颓丧,似乎被这一个又一个充满希望的名字冲淡了不少。看着周涛,眼神复杂,这个小舅子,今日带给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周卿,”崇祯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你所说的这些人,朕……朕会立刻让人去查访。若真如你所言,朕必当重用!”
“至于那些贪官庸臣,”周涛语气转冷,“如温体仁、胡应台之辈,以及盘踞各地,吸食民脂民膏的士绅豪强,必须以雷霆手段整治!不如此,不足以清明吏治,不足以安抚民心,不足以重振国威!”
周涛话锋一转:“陛下,臣还要提及一事。近年北方天灾频仍,旱灾、蝗灾、瘟疫接连不断,并非是上天示警,而是天时运转之故。数百年后之人,称此段时期为‘小冰河期’。此乃天地气机变化,导致寒暑失常,雨水不均,非人力所能完全抗拒。”
“小冰河期?”崇祯皇帝第一次听到这个词,面露困惑。
“正是。此期内,北方普遍干旱少雨,农作物大量减产,甚至颗粒无收。这便是流民产生的最根本原因。朝廷赈灾固然重要,但更要设法引导百姓生产自救,开辟新的生计来源。否则,便是杯水车薪。”
“陛下,眼下最急迫的,便是流民问题。民心一失,则国本动摇。李自成、张献忠等人之所以能迅速坐大,便是因为朝廷在灾年失了民心,百姓活不下去,只能铤而走险。”
“其次,便是京畿防御空虚与财政枯竭两大难题。两者互为表里,缺钱则兵弱,兵弱则防务更虚。”
崇祯皇帝面色凝重:“周卿有何良策?”
“臣请以西山为试点。”周涛目光灼灼,“西山煤铁资源丰富,臣已购下此地。计划在此开采煤矿,建立铁厂,继而发展相关百工之业。”
“开矿炼铁?”
“正是。此举一可大规模安置流民,以工代赈,百姓有活干,有饭吃,便不会再生乱。二可产出煤铁,煤可为京城百姓取暖,亦可为工业提供动力;铁可打造兵器农具,充实武备,改善民生。三则,煤铁及相关产品销售所得,可直接充盈内帑,解陛下燃眉之急。待西山模式成熟,便可向全国推广。”
周涛观察着崇祯皇帝若有所思的神情,知道这些道理对于崇尚农本的传统观念而言,确实有些石破天惊。
“陛下,臣说的‘工业’,并非要废弃农桑。民以食为天,百姓吃饱肚子是根本。但仅仅吃饱,国家是强不起来的。”
崇祯皇帝眉宇间掠过一丝不解:“你的意思是,即便没有贪官污吏,光靠种地,国库还是会空?”
“正是。”周涛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