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老太君:爱是常觉亏欠(修)(1 / 1)

加入書籤

夏天的风来回翻动矮几上的心经,陆未吟收回目光,屈膝跪下。

袅袅青烟盘旋,沉稳深邃的檀香让人感到宁静。

思绪回到今晨。

她今天一早就去青云轩找萧东霆,坦白自己昨夜偷溜出府,去看望秋月时被陆晋乾撞见一事。

“我现在已经跟陆家彻底撕破脸,陆晋乾一定会抓着这次机会大做文章。我不怕他往我身上泼脏水,就怕给侯府抹黑。老太君不在,我也是没辙,只能来叨扰大公子。”

听说玄真和尚今天出关,老太君昨天直接从蒋家去了福光寺,晚上宿在寺里,那会儿还没回来。

陆未吟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萧东霆当时正在喂鸟,手心托着鸟食,一只浑身漆黑的八哥站在轮椅扶手上,灵活的偏转脑袋左看右看。

陆未吟说完,萧东霆一直没说话,直到八哥字正腔圆的叫了声‘脏水’。

萧东霆没脾气的笑了下,指尖轻拍鸟儿的小脑袋瓜。

“就你话多。”

而后转向陆未吟,说了四个字:“下不为例!”

陆未吟知道,只要她处处以侯府为先,萧东霆就不可能不管她。

老太君喜欢她,萧北鸢与她亲近,萧西棠的命是她救的,也在她的指导上武艺进步显著,这些都是她的筹码。

她有自己的事要做,没那么多精力浪费在其他事上,趁老太君不在府里,她刚好可以把萧东霆这尊佛请出来,镇一镇陆家的小鬼儿,就算不能一劳永逸,也能换得一阵子清静。

这会儿,萧东霆肯定已经把她的事告诉老太君了。

陆未吟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忐忑。

老太君就一晚上没在家,她就胆大妄为偷溜出府,换谁都要生气。

陆未吟琢磨着要怎么哄一哄。

老太君继续闭目诵经,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对菩萨真人的虔诚。

终于,诵完佛经,老太君缓缓起身,走到陆未吟面前,垂眸盯着她。

陆未吟仰头与之对望,盈动的明眸中有不安有歉疚,皆出自真心。

老太君是真心实意待她好,奈何她有时候身不由己,暂时还不能拿出全部的坦诚。

“银珠。”老太君扬声唤。

陆未吟低下头,猜想应该是要罚她了。

来侯府这么久,还没被罚过,也不知道老太君罚家里的姑娘是不是跟罚萧西棠一样打板子。

窗外涌来的风轻轻拂起鬓边的碎发,陆未吟始终跪得笔直,目光注视着供台上微微颤动的莲灯,从容淡然毫无惧色。

陆奎是个暴脾气,自母亲和离之后,变得愈发狂躁,收拾人的手段层出不穷,老太君罚得再狠,也不可能狠得过他,没什么好怕的。

银珠应声进来,将一碗水递到陆未吟面前。

没烧尽的黄纸漂浮在水面上,黑色碎末沉底,是符水。

陆未吟疑惑的看向老太君。

老太君转身走向供台,“喝了。”

陆未吟接过来,大口喝掉。

银珠接回空碗,老太君双手捧着一块玉佛牌走过来,郑重的戴在陆未吟脖子上。

“这是我去福光寺替你求的,玄真师傅亲自开光,趋吉避凶保平安,你好好戴着,除了沐浴,其他时候都别取下来。”

在老太君眼里,再没有比陆未吟更倒霉的人了。

以前在将军府的时候就不说了,来侯府的第一天就燎一脚泡,去个诗会又被陆家人平白污蔑,在自己亲爹的生辰宴上中毒,好不容易来了兴致,约朋友游湖散心,结果又被轩辕赫针对,搞得昨日在蒋家喜宴上被冤上公堂。

多好的孩子,偏偏命途多舛,希望这块开光玉佛牌能驱走她身上的霉运,从此所行皆坦途。

“祖母……”

陆未吟望着眼前神情肃穆的老人,像是在数九寒天跌进一池暖水,身心都在被温养。

原来老太君赶着去福光寺,是替她求玉佛牌……陆未吟,你何德何能!

鼻间酸涩,浅浅呼吸调整情绪,“我还以为您要罚我板子呢。”

戴好玉佛牌,老太君戳她额头,“你说你该不该罚?姑娘家家,夜晚偷溜出府,合该打你顿板子才对。”

嘴上说着狠话,实际一点儿力气都没使,生怕把人弄疼了。

陆未吟头磕在地上,眼眶发热,睫毛也染上湿意,“阿吟该打,祖母罚我吧!”

老太君把人拉起来,端出厉色,“念你是初犯,这回就算了,再有下次,加倍惩处。”

这事儿若换了萧北鸢,老太君定是要罚她一回的。

但陆未吟不一样。

她在将军府受尽薄待,本就让人心疼,如今她母亲又在伴夫巡税,前不久送回消息,说是遭遇了好几拨暗杀,要不是阿婧一力护着,只怕巡税都没法继续往下走。

若是阿婧在家,孩子不管做什么都有个商量的人,说不定就不会犯这样的糊涂。

说到底,是她这个当祖母的做得还不够,没能真正让孩子放下心来依靠,才会帮人做好事也不敢让她知晓。

如此谨小慎微,她心疼都来不及,哪里还舍得处罚?

老太君叹气,紧紧拉着陆未吟的手,语重心长。

“阿吟,好孩子,以后万不能再这样了。阿霆同我讲,你跟他说你不怕泼脏水,就怕给侯府抹黑……祖母今日就告诉你,侯府名声自有儿郎们撑着,撑不起来,那是他们没用。你姑娘家的名声才最是要紧,玉白冰清的人儿,岂能溅泥污?”

“祖母……”

陆未吟回握苍老干瘦的手,哽了半晌才说出话来,“祖母,阿吟记下了!”

情绪如浪潮翻涌,陆未吟一个没忍住,热泪滚落下来。

前世,自萧北鸢被拐骗后,老太君就缠绵病榻,得知孙女沦落为烟花之地的哑奴,更是给活活气死了。

袖下拳头紧握,陆未吟暗下决心,不光是萧北鸢,萧家的人她都会替老太君好好守着。

这么好的老太君,就应该无病无灾,无愁无忧,长命百岁。

老太君心软得一塌糊涂,眼角也染上湿意,“你这孩子,怎么还哭了呢……乖,不哭。”

等陆未吟情绪平复,祖孙俩才走出佛堂,携手来到花厅落座,丫鬟奉上茶点。

老太君捧着茶盏递到嘴边,浅啜一口放回桌面,说起正事。

“昨日你被人污蔑,祖母没有出面,你可觉得委屈?”

陆未吟摇头,泪水沁过的一双眼睛愈发明亮,“事关人命,怎么都压不住的。您一旦出面,不管怎么做,都会有人说三道四,反而落人话柄。”

“你明白就好。”

既说到这儿了,陆未吟顺势请教,“祖母,若邺王还不肯善罢甘休,再来找我麻烦,孙女该如何应对?”

老太君想到几日后便是端午节了。

京都每年都会办龙舟赛,皇家也会出几条龙舟,意在与民同乐,皇后贵妃太子王爷们还会拿出一些珍奇物件来添彩,到时难免和轩辕赫碰上。

便道:“你自叫人来寻我便是,我来应付。若是单独截住你,你就尽可能把事情闹大,闹得越多人知道越好。近来容贵妃与朝臣亲眷走动频繁,刚被陛下敲打过,他那个御林军都统舅舅也被揪住错处罚了一回,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惹事是非,自有人收拾他。”

不知想到什么,老太君意味深长的看了陆未吟一眼,笑了起来。

“阿吟是有福之人,冥冥中自有庇护,不用担心。”

若非如此,昨日她也不能安安心心的坐在蒋家喝喜酒。

陆未吟眸光微动,被这句话勾起大胆猜想。

如果把周有根夫妇叫回京都的人真是星岚……

侍卫听令行事,若无主子授意,旁人不可能驱使得动,所以……是老太君找了轩辕璟帮忙吗?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陆未吟都没听说过昭王和永昌侯府有什么关联。

也不知道是没有,还是往来隐秘,不被外人所知。

陆未吟笑容真诚,“祖母就是阿吟的福气,还是大家的福气。昨日要不是有您在,蒋薛两家的亲事说不定就被邺王给搅和了。”

桌上放了个银质九连环,陆未吟拿过来低头摆弄,“祖母,您是怎么突然又决定要去喜宴了?”

她问得直白,反倒显得自然。

老太君没瞒着,“临时收到贵人来信,说邺王会去蒋家。那是个无法无天的,大喜的日子,不能由着他胡来。”

蒋薛两家与侯府素有往来,哪怕不为了陆未吟,她也要去一趟的。

纤白素手在银环间不停翻动,陆未吟飞快抬头看了她一眼,“贵人?”

老太君低头喝茶,笑着转移话题,“还好你机灵,我不在,知道去找阿霆。若是拖到我回来,说不定陆晋乾已经拿着秋月在大作文章了。”

陆未吟装作对贵人并不好奇的样子,顺着话茬说:“上回碰巧在抱月湖救了三哥,之后大公子来找我,送我老大一箱子金银珠宝,还说以后有什么拿不准的,或碰到什么难事,尽可去青云轩找他,我这不就厚着脸皮去了嘛。”

九连环解到最后一步卡住了,陆未吟思索片刻,又退回去几步。

老太君望着她飞快翻动的手指,始终面带笑意,“你做得对。他是侯府长子,理应担事。”

人情往来就是这样,你帮帮我,我谢谢你,一来二去,这关系不就亲近了嘛!

老太君又说:“但是一码归一码,秋月犯了错,就该受罚,都赶出去了,你还管她做什么?大晚上的还往外跑,这要是出点什么事,你母亲回来我怎么向她交代?”

“祖母您有所不知,那丫头很可怜的。”

陆未吟从牙行偶遇开始,捡能说的说了。

老太君本就心慈,得知秋月的遭遇,也有些不落忍。

陆未吟解释昨晚外出,“小菊虽不是我逼死的,但终究和我有些关联,晚上睡不着,突然想到秋月这丫头,不知道她伤好得怎么样,也不知道她那赌鬼哥哥有没有寻到她,就想着去看看,没想到反给她招了灾。”

“陆晋乾心狠,又是鞭子又是板子,那丫头是个实心眼,都快被打死了,也没说我一句坏话。听说朱参军赶到的时候,陆晋乾正准备拿烧红的铁钳烫她嘴呢。”

老太君听得心惊肉跳,觉得五十杖加监禁半月都罚轻了。

九连环又是在最后一步卡住,陆未吟不急不躁,一步步调整。

老太君都被勾起了兴趣,好奇她究竟能不能把这个九连环给解开。

“等她伤好之后,你打算如何?留在身边吗?”

其实老太君不太希望陆未吟把人留下,毕竟秋月以前犯过偷盗,哪怕事出有因,但做了就是做了。

陆未吟摇头,“我身边人已经够用了,等她养好伤,我会给她一些银两,让她离开京都。得罪了陆晋乾,继续留在这里对她没好处。”

老太君赞同点头,低头喝口茶的工夫,只听得一声轻响,九连环在陆未吟手中一分为二。

“解开啦?”老太君惊叹不已。

她鼓捣了好久,阿棠还教过口诀,可就是解不下来。

“小时候有人教过我。”陆未吟笑着装回去,“对了祖母,我还想跟您说个事儿。还有几天就到端午了,听说浔江的龙舟赛跟别处的不一样,我想去瞧瞧。”

小姑娘垂着头,扯起嘴角,却透着伤怀。

“陆晋乾兄弟俩带陆欢歌去看过,我也想去看看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老太君望着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其实她想说,京都的龙舟赛也很有意思。

届时沿江搭起彩棚,热闹非凡,每年永昌侯府都会被邀请到江中画舫上与贵人一同观赛,也不用担心拥挤和炎热。

可她也明白,陆未吟在意的不是龙舟赛,而是陆家兄妹三个都去过,但她没有。

这是心结,和龙舟赛本身并无太大关系。

“行,去吧!”老太君应允下来,“让阿棠陪你去,多带些人。”

出去也好,免得被轩辕赫找麻烦。

陆未吟起身站在她面前,难得坚决一回,“祖母,我想自己去。不用带太多人,就让尖尖和采香跟我去,浔江不远,我初四动身,看完龙舟赛,初六就回。”

老太君不太放心,陆未吟软磨硬泡了半天,终于磨得她点了头。

一晃到了初四,陆未吟轻装从简,带着两个丫鬟出门,乘马车前往浔江。

马车从东门出京都,一路行驶平稳,进入一片林子时,后方突然有交叠的马蹄声靠近。

突然,马车猛的刹住,车夫惨叫一声滚到车下。

凶神恶煞的声音传来。

“逆女,还不给我滚出来!”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