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死结（1 / 1）
叶蓁蓁回到了黎城。
周望卿不希望她再出现在京市，叶蓁蓁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急切。因为唐小姐回来了，胡梦上一秒还在发信息找她，下一秒却告诉她，还是不要出现的好。
唐小姐肯定容不下你的。胡梦说。
听上去真是可耻。她好像被正主扫地出门的落汤鸡。
周颂雪的电话一次次拨打过来，可叶蓁蓁没有再回去的理由了，她此时抽身，尚且可以说服自己是因为和周颂雪“演戏”，但再厚着脸皮回去，只能是那个自己都唾弃的位置。
她孤身出现在熟悉的房子门口。上次在这栋房子前停留还是十年前。
听上去真远，十年。
可她从来不想回来，好像前方哪怕是万丈深渊，只要身后是黎城，有生下她却不爱她的柳少雨，有叶连宛的坟堆，她就要一直往前走。
可是周望卿真坏啊，他不愿意自己回京市，送去哪不成呢，非把她送到这里来。
古老的街巷没怎么变化，翻新的工程列了标语，在街头立一个募捐点，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单里，有一个熟悉的，列在前头的名字。
叶帆奇。
前缀是知名乡贤、本地企业家。
狗屁。
叶蓁蓁能知道柳少雨有多恨，她一生都在做错选择，从她遇上这个小混混开始。她本该有和别人一样的人生，至少会上完学，可能遇到一些还不错的，有小小毛病的男人，可她没有那个机会，在被花言巧语的小混混哄骗之后，对方原形毕露，让她的人生变成痛苦深渊。
所以看到柳少雨从楼梯上踢踢踏踏地下楼，叶蓁蓁先开了口。
“妈。”
柳少雨看着她，发现自己记忆中出了偏差了，叶蓁蓁和她记得的，好像不是一个人了。
那个总是对着自己不耐烦，叛逆，讨人厌的女儿，为什么此刻平静地看着自己？
风声呼呼作响，吹走了一个大大的白色塑料袋。
风向变了，那塑料袋又往回掉，鼓起的袋子泄气地挂在那个电线杆上。
她们一前一后的进屋。
柳少雨经过一通折腾，算是知道了，这个女儿没有心肝，就算她死在外头也绝对不会回头看她一眼，她肚子里憋着火，却听见叶蓁蓁说：“你还和以前一样。”
她的声音很淡，让人错觉那就是温柔。
叶蓁蓁十年没回来，房子只是旧了一些，和从前差不多的摆设，她坐到了茶盘前，拿出湿纸巾擦手，茶柜掉了颜色，她从底下二层拿上一个罐子。
“还喝红茶吗？”
柳少雨讲：“哪里还敢喝你的茶，不怕叫你毒死。”
可她站了一会，叶蓁蓁自顾煮水，清理茶具，也没有多说话，央求她的意思，也是，这么狠心的女儿，她哪能指望她真心给自己泡茶喝？可这么想，她越要坐过去。
叶蓁蓁把她别扭的样子看在眼里。
奇怪了，从前她们不会这样的，就算是自己还小，那时候她也最多是忍让着柳少雨，忍着忍着，她也要发火，叶蓁蓁没想过会这样，心平气和地给她泡茶。
“那个大款……”柳少雨还是没忍住，“不要你了？”
“那你怎么办呢，还要给我介绍个王秉？人家不介意我是大款甩了的，还是不介意我冷血无情，随时翻脸？”
柳少雨有时候会这么骂她。
冷血，翻脸无情的怪物。
可是隔着手机，她不知道叶蓁蓁的沉默不是出于软弱，这时候了，叶蓁蓁那张肖似自己年轻容颜的脸上，却没有那种柔弱的气质，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神中带着锐利的质问。
她端了茶水喝，没应声。
“你不是老叫我回来吗，我回来可没有工作了，你养我好吗？妈妈？”
叶蓁蓁的话软绵绵的，好像示弱撒娇一样。
可柳少雨并不觉得亲切，她多少年没这么叫自己了，十几年，二十年？记不清了。
她真的眨着眼睛等柳少雨回复，等了好久，柳少雨站起身来。
“你那么厉害，怎么会找不到工作？”
她匆匆进了厨房，还不到饭点，可她开始忙活着择菜。
客厅里没有了声音，她等了一会，抬头去看，叶蓁蓁就靠在门框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别忙活了，我要走了。”
柳少雨舒了一口气。
她在房间里最后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已经变成储物间的小房间里……那曾经是叶连宛的房间。
“妈。”
柳少雨看见叶蓁蓁推门进去。
满屋子灰尘，脏极了。
可是这里也没有叶连宛的照片。
叶蓁蓁笑了一声，“妈，我算是知道了，原来我真的是你的女儿。”
“我们都一样无情，早就把小宛给忘了，妈，你何必再假装自己是个好妈妈呢？”
柳少雨堵在心口的气炸了出来，她要骂她不孝的女儿，骂她无情，还要把帽子扣在自己头顶。
岂有此理！
可是叶蓁蓁转身看向她。像是面对着一个无能的陌生女人，她任凭柳少雨爆发出的尖叫和眼泪，她抓着自己的衣领，捶打她。
叶蓁蓁好像抽离出来，从远处看着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客厅里的字帖写着家和万事兴，而柳少雨的声音就在耳边，细数着她的怨怼和委屈，桩桩件件诉说着叶蓁蓁的罪行。
她那样无辜，叶蓁蓁那样罪大恶极。
叶蓁蓁听见了窗口的雨滴，外面又下雨了。
雨那么大，她会想起小时候等不到来送伞的妈妈，想到被妈妈赶出家门，还有妈妈站在欺负自己的人那边……那些时候，总是下这样大的雨。
可她不想再等下去了。
她们之间的心结永远不会打开的。
叶蓁蓁选择打成死结，一把火，烧成灰烬。
她们都不要回头了，也不要再折磨彼此。
柳少雨在崩溃之中，而叶蓁蓁终于抓住了她的手。
“妈，我走了。”
她对着这苍老的女人一笑。
雨没有停，叶蓁蓁走出门去，柳少雨从窗口看着，雨这么大，可是她也没有伞。
叶蓁蓁在夜晚时离开了这个地方，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