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正骨传承(1 / 1)
汪汪汪!
呜呜呜!
大黄的声音里竟透着哭腔,那声音一阵阵地传进我的耳朵,让我心里越发烦躁。
在这嘈杂的叫声中,我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原来刚才只是一场梦,不过仔细算算日子,父亲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只是今天大黄叫得格外怪异,和平时明显不一样。
我裹紧了件衣服,撩开棉门帘,打算去训斥大黄。
“大黄,别叫了!”
可大黄根本听不进我的话,依旧汪汪汪地叫着,时不时还夹杂着呜呜呜的哀鸣。
砰砰砰!
院门突然被敲响,同时门外传来王大愣焦急的声音。
“二蛋!二蛋妈,快开门!快开门啊!”
王愣子在我们村开了个小卖部,当时那个年代,座机还没有普及,他家小卖部的座机是全村的公用电话。
那时候,谁家要是想打个电话,就得去他的小卖部,呼出一个电话是5毛钱3分钟,接电话倒是不要钱。
村里人出门办事给别人留电话,也都是留小卖部的电话。
一般都是外面打过来电话,王大愣再转达给被联系人。
听到王大愣的声音,我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快步走过去打开门,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事,就见王愣子急得直拍大腿。
“二蛋,不好啦!你爸在矿上出事了!”
听到这句话,我的脑子嗡的一下,瞬间一片空白,紧接着整个人都懵了。
王愣子后面有说了些什么,我根本没听进脑子里,只觉得周围的声音都变得混沌模糊。
后来发生的事情,我几乎都处于一种断片的状态。
或许是因为当时年龄太小,大脑产生了保护机制,自动将那段痛苦的记忆封印了起来。
以至于每次我试图去回忆,都会感到一阵钻心的头疼,那些画面总是模模糊糊的,怎么也拼凑不完整。
再后来我只记得,父亲被接回来的时候,双腿已经无法动弹了,只能坐轮椅。
看着他虚弱地躺在炕上,我的胸口就像被万箭穿心一样难受。
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痛,疼到我不敢去深呼吸。
更操蛋的是,煤矿老板欺负我母亲没文化,不懂法律,诱骗她在一张调解书上签了字,还按了手印。
最后仅仅赔了五千块钱,便不再管我们一家死活了。
……
那个大年,是我这一生度过的最悲哀的大年。
别人家都沉浸在节日的欢乐氛围中,而我们高家却被笼罩在痛苦和绝望的阴影里。
看着父亲残疾的身体,听着母亲抹泪抽泣的声音,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往年春节时,家里总是热热闹闹,亲朋好友纷纷串门拜年。
然而那年却冷冷清清的,只有二姨来看望我们。
二姨见到我家寒酸窘迫的处境,眼眶忍不住就红了,一边轻声安慰着爸妈,一边忍不住擦拭眼泪。
我妈擦了擦眼泪,走到衣柜前,拿出陈老板送的化妆品和衣服,轻轻放到二姨手里。
“这是二蛋给一个老板治病,人家送的礼。我天天在村里灰头土脸的,这些东西我也用不上。你拿去用吧,你们市里人平时用得着。”
二姨一开始极力推脱,可终究拗不过我妈,最后还是收下了。
临走时她非要留下一个厚鼓鼓的工资袋,我妈和他推让了半天。
最后二姨用力将钱袋丢到炕上,趁我妈回身拿钱袋的功夫,赶紧跑出我家。
最后那句“我们走了,你们有什么困难就给我打电话。”还在院子里回荡。
二姨他们离开后,母亲打开工资袋,里面是沉甸甸的2000元现金。
我收拾屋子时,发现二姨夫把摩托罗拉BB机落下在毛主席像下面了,我急忙拿着BB机追了出去。
我追出去两条街,大老远就听到二姨夫对二姨发牢骚。
“你姐被人骗了,这些化妆品和衣服都是假冒的。回去以后就扔了吧,别留着占地方。”
二姨擦了擦眼泪,叹气道。
“哎……我姐太可怜了,跟着高建国一辈子都没享过什么福,现在他又瘫了,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听到这些话,我的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二姨夫!你的BB机忘拿了。”
他们俩回头,看到只穿了一件毛衣的我,冻得通红的手上紧紧的攥着一个BB机。
二姨夫似乎是想到我偷听了他们刚才的对话,语气都有些尴尬的问我:
“二蛋……你怎么……你怎么不穿件衣服就着急跑出来了。”
……
回到家后,我把陈老板送的东西都是假货的事告诉了我妈。
她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沉默了许久,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之后的日子,我们靠着原先剩下的一点家底和那微薄的赔偿金,勉强维持着生计。
转眼间我上了初中,学业变得更加繁忙,每天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家里的大小事务,全压在了我妈一个人的肩上。
看着她日益失去光彩的眼神,我心里满是愧疚。
我爸自从瘫痪后,八成是失去了活着的希望,染上了酗酒的毛病。
有时候喝多了,会毫无征兆地乱发脾气,会指着我们的鼻子大声骂人。
初二下半学期的某天,我放学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一进院子就看到大黄兴奋地在原地转着圈,摇着屁股和尾巴,冲着我呜呜直叫,像是在跟我撒娇。
这两年大黄明显老了许多,眉头长出了一些白色的毛发。
它看看我,又瞅瞅屋子的方向,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在提醒我,屋里的父母又吵架了。
果然一进屋,一股浓烈的酒精味扑鼻而来,还夹杂着我妈尖锐的抱怨。
“一天天的就知道喝酒,迟早喝死你!爱吃不吃,活该!又不是我挨饿。”
我爸口齿不清地回骂道:“别管我,喝死我了你正好找个下家!”
“老娘等二蛋上了大学就和你离!一眼也不想多看你……”
母亲看到我回来了,突然闭上了嘴。
她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去给我盛饭,语气里满是疲惫:
“先喝口热水,坐下吃饭吧。”
对于他们的争吵,我已经无力劝阻,只剩下麻木,我默默坐在炕上吃起饭来。
今天的菜又是土豆熬白菜,我们已经连续吃了一个月土豆熬白菜了。
说实话,我真吃不行了,看到就饱,但我家这个条件,只能吃土豆熬白菜。
我有些埋怨我爸,家里本来就拮据,他还喝酒,虽然喝的零打酒价格不高,但是天天喝也是一笔开支。
不给他喝就骂人,也不怪我妈天天和他吵。
母亲指了指锅里:“等你吃完了,给他盛碗菜送过去。我不想搭理他。”
吃完饭后,我盛了一碗菜,端到我爸面前。
“爸,吃点饭吧,我妈还给你留了一些。”
父亲抬起头,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他接过碗,默默地吃了起来。
他突然停下筷子,抬头看着我,脑门挤出的不是褶子,是哀愁。
父亲眼神里满是愧疚和期望。
“儿子,爸没什么能留给你的,现在还成了你和你妈的累赘。爸就只有这一身正骨的本事,你一定要全部学会。”
“爸以前不懂得用手艺挣钱,这才被迫出去打工,现在还成了废人。”
“我也算想通了,用手艺挣的钱是咱应得的,没什么不好意思收费的。”
“你以后要进卫生院上班,这才是咱们普通老百姓家孩子的出路。知道吗!”
我鼻子一酸,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是他瘫痪以来第一次语重心长的和我聊天。
“但是你以后不能挣黑心钱!碰到没钱可怜人的该治还得治!”
这两年来,父亲的脾气虽然变得暴躁,可他把自己的经验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我。
对于我们这种没钱没背景的家庭来说,只有找个稳定工作,才能有个好的前程。
他一直希望我能把家里的正骨技术传承下去,并且成为一名正规的医生,将这份家传手艺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