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成长(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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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踩过碎玻璃的咯吱声,翻箱倒柜收拾行李的动静,在夜里格外刺耳。

我急忙掀开被子,披了件衣服就来到外屋。

母亲已经穿好了衣服,随便将一些衣服塞进包袱里,手里攥着一张小卡片,就要离开。

“滚回屋睡觉去!”

我爸朝我吼道。

母亲用袖子抹了把脸,包袱在胸前打了个死结。

昏黄的灯光照见她手背上被碎玻璃片划出的血道子,狰狞醒目。

“爸!你干嘛打我妈!”

虽然他们以前也争吵,但是从没这样激烈到伤害对方的地步。

我爸抄起荞麦皮枕头摔向我:

“你也滚,和她一起滚,别碍眼!”

我躲开飞来的枕头,嗓子都喊劈了:\"爸!你吼啥,我妈都要被你气走了!\"

母亲哭着摔门而去。

我顾不上搭理我爸,趿拉着拖鞋就追了出去。

农村的晚上没有路灯,借着月光和满天星光,勉强能看清路。

我追出屋子,只听到大黄呜呜咽咽的声音,似乎意识到我妈要离开,大黄拼命的拽动锁链,想要和我一起去追回她。

母亲已经推开大门走出院子了。

我一路上都在呼唤她,希望她能和我回去,然而母亲像吃了秤砣一样,一心朝着村东头走去。

这么晚了她能去哪,难道独自在外面走一晚上吗。

虽然是夏天,但村里人休息的都早,有好些人家已经黑灯,只有小卖部门口的灯箱还亮着。

王愣子正要落门板,我妈一把卡住门缝:

\"愣子哥,我打个电话。\"

王愣子吓了一跳,看清是我妈后,惊讶道:

“鬼……桂兰呀。你……这是怎么了?”

我妈抹了把眼泪:

“愣子哥,我打个电话成不。”

王愣子把我妈和我让进屋子,我妈照着小卡片上的电话号码就拨了过去。

我这才看清,那分明是陈老板的名片!

我上前抢过名片。

但是她已经把号码记在了心里。

她拨号的手指在颤抖,数字键的电子音每响一声,我的心就跟着狠狠抽痛一下。

“妈!你不要我和爸了吗!”

我想上去抢走电话,却被她死死护在怀里。

我妈打完电话,回头看向我,眼神决绝。

“二蛋,你那个浑蛋爹我实在和他过不下去了,别怪妈……”

“妈!你真的不要我和爸了吗……”

小时候不管我有什么事,只要喊出这声“妈”。

母亲总会来到我身边,一边抱抱我,一边微笑安慰:“不哭不哭,妈在呢。二蛋乖,妈永远在二蛋身边。”

但今天,她脸上是那么决绝。

……

不知过了多久,村道尽头突然出现两道光柱。

我像聚光灯下的小丑,被无形光影困住,无处可逃。

我的视线一片模糊,只看到一个方形大怪物在颠簸的路上摇晃着身子冲了过来。

擦掉眼泪才看清是一辆高大的越野车。

王大愣没有着急关门,而是杵在门口隔着玻璃看着我家这场闹剧。

车门打开,陈老板跳了下来,看到我后,脸上先是惊讶,然后一脸不爽问。

“你鹅紫也跟我走?”

“我走你娘求头!”

我上前就要锤这个抢走我妈的老畜生。

却被人从身后抓住胳膊,把我的头按在了车窗上,车窗的棱角硌得我嘴角生疼。

耳边传来张助理急切的声音。

“小高师傅,你冷静一下!你好好看看你妈,他跟着你爸她吃了多少苦!”

我妈像发了疯一样扑上来推开他。

“你起开!别碰我儿子,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母亲抚摸着我脸上被摁出的红印,眼中闪过心疼与不舍,向陈老板乞求道。

“能不能带上我儿子一起走!”

陈老板摇头。

“你看他恨不得杀了我,这么大的年纪旧社会都当爹了,带上不是等于给自己养仇人嘛!”

我挣扎着要推开我妈:“你个老球头,我和你拼了!”

“二蛋!”

母亲用力的晃动我的肩膀:“我和你爸回不去了!就算不和陈老板,我也不能和他过了!”

我眼前闪过这些年她受的委屈。

尽管母亲一个人扛起了家庭的重担。

村里的长舌妇依然背地里说她克夫。

父亲隔三岔五喝多了还要在家撒酒疯。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可这样的境遇,母亲硬是咬牙挺了三年。

就算母亲今天被我央求回家,往后在村里也没有立足地了。

小卖部本就是聊八卦的地方,村里人没事会聚在这里炸金花。

顺便聊聊家长里短。

明天王大愣肯定会把今晚看到的一切都添油加醋的传出去。

用不了半天功夫,全村都会知道我妈勾搭上了南方的大老板,抛弃了我们父子俩。

……

“你要是不带我儿子走……”

母亲把我护在身后:“那……我也不和你走。”

张助理劝道:“嫂子别闹,你以后可以给孩子寄钱,他一样比别的孩子过得好。”

“我把他扔下,孩子以后没法抬头做人了,我不能丢下他!”

陈老板叹了口气:

“行吧,我就当帮老高养儿子了,等他成年了,想回来给老高养老我也不拦着!”

陈老板让张助理将我妈的行李搬上了后备箱。

母亲松了口气,拉了拉我的手:“儿子,跟妈走吧。”

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14岁的我将面临选择,是和母亲一起跟着大老板走,还是留下来陪着残疾的暴躁父亲。

张助理见我犹豫,便拍了拍引擎盖:“喜欢吗,等我教会你,它就是你的。”

喜欢。

那个男孩子不喜欢大汽车呀。

可我不能丢下我爸,虽然他现在脾气暴躁,但也是为了这个家才瘫痪的。

乌鸦尚懂反哺报恩,生而为人,我又怎能抛弃自己的亲爹,去认贼作父!

我长大了,不想再拖累母亲了。

既然她有了更好的归宿,我就不该自私的再将她拖回这个破碎的家。

从今以后,高家让我来扛吧!

我最后一次牵起母亲皴裂起皮的手,因为这辈子再没机会拉她的手喊“妈”了。

“妈,这些年你受苦了,以后你踏踏实实过好日子,我爸有我照顾,不用惦记我们。”

……

……

母亲充满不舍的从车窗探出头看我最后一眼。

也许她再犹豫一秒就会放弃这个改变命运的选择,可人生没有也许。

猩红的尾灯像一双嘲讽的眼,渐渐远离。

“妈!”

那晚全村都回荡着我撕心裂肺的哭喊。

汪、汪、汪!

大黄的哀嚎接着我的哭喊继续响彻寂静的村子。

它突然从身后蹿出来,撒开腿朝着猩红离去的方向疯跑,挣断的半截铁链在地上拖出哗啦啦的响动。

村东头最后一抹猩红消失在树林尽头,大黄冲着黑暗\"嗷呜\"后一声趴下了。

我追住大黄,搂着它发颤的身子,抖着手解开链扣。

大黄呼哧呼哧的热气喷在我脖子上。

我把脸贴到它的脸上,也感受到它泪腺的潮湿。

“大黄!乖,不哭!”

呜呜呜~

大黄悲鸣着,喘息着,不停用舌头舔我的脸。

这一刻,我捏紧拳头,发誓从此以后要扛起高家。

父亲丢掉的尊严,我高景会一点一点给挣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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