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惨死诏狱后,她重生了(1 / 1)
上京,北镇抚司诏狱。
牢室中的辛缨目光黯淡,被重重的枷锁和镣铐压得喘不过气。
她身上的赭色囚衣早被脓血浸染湿透,满身皆是数不尽的鞭痕,一条断腿上皮肉外翻,露出森森白骨。
“来人,我要见夏弘允……”
昨日太子夏弘允刚登基,今早太监就拿着赐死她的圣旨送她上路。
她不信夏弘允如此待她。
自己呕心沥血筹谋多年,助他当上太子,登基为皇。
他也曾深夜执手相看,信誓旦旦,阿缨扶我凌云志,我携阿缨踏青云。
日后定将还大周海晏河清,许她肆意驰骋疆场,封侯拜将。
这诏狱,便是他说的海晏河清,封侯拜将?
“放肆!陛下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狱卒狞笑着回过头,冲她甩了一鞭子。
“判你斩首的告示已经贴去城门,由你父亲忠国公亲自监斩。你弑母在先,刺杀皇子谋反在后,若非忠国公大义灭亲,亲自举报,你怕是会连累全家灭九族!”
他居然……要她死?
辛缨气息微弱,讥讽苦笑:“我弑母?他大义灭亲?没有我和母亲,辛远就是个废物,哪能当上忠国公……”
枉她幼时将父亲敬若神祇,此生立志要像父亲这样征战沙场,封狼居胥。
经过甘州一战,她才顿悟。
他竟是个只会躲在营帐,当缩头乌龟的货色!
当年求着母亲随他征战沙场,坦然享着母亲的军功数十载。
而自己眼里,残病卧床,不通兵法的母亲,居然是曾震慑大周,击退蛮夷千里的大将军!
母亲为保全家荣华,隐姓埋名躲在庵堂清修。
而他却忙着迎娶平妻,过继嫡子。
使她母亲含恨九泉。
她这两年憋着一口气,扶持夏弘允上位。
不过是想将母亲的荣光公诸于众,令天下人知道,所谓的救国英雄,是负心鼠辈。
以告慰自己这些年,对母亲的疏忽冷淡罢了……
“死到临头,还敢大放厥词!忠国公一世英明,战功赫赫,怎生了你这么个污蔑生父的孽障?”
“是啊,忠国公是百姓心目中的英雄,济弱扶倾,温良恭俭,拖着寒腿在宫门前跪了三日求圣上留她全尸,她倒好天天喊冤,抢老子的功,她母亲是国公府大字不识几个的瘸腿妇人,这辈子怕是没见过战马长什么样吧。”
这种女儿出生就该被溺死!
白眼狼!
狱卒的谩骂声不绝于耳,辛缨气红了眸子。
这些人每赞赏她爹一次。
就仿若在辛缨的心口中割刀子。
两年前,甘州烽烟再起,蛮夷犯我大周边境,连吞数城。
父亲辛远奉旨披甲挂帅,率三军赶往甘州。
她在庵堂外偷听到母亲也会去,求着父亲要女扮男装随军,母亲知道后拼死拦着。
她自恃熟读兵法,武功不弱,偏偏母亲从小就对她习武之事多有打压。
左说战场刀剑无眼,右说贵女应当温婉贤良。
气恼之下,她跟母亲大吵一架。
还说母亲不过深宅妇人,碌碌无名,一辈子只知诵经念佛……
难道这世间太平是靠求老天就能求来的?
她偏要不立军功,誓不回府。
辛缨至今还记得,母亲眼中满是她当时看不懂的怔愣沧桑。
才走十日,母亲的腿疾经不住颠簸半路倒下,只能折回国公府,随后几次来信催,她都以为是诓她回京的谎言。
去甘州的半月,在她的助力下,辛家军如有神助,连夺二十城。
辛缨为父庆祝,在营帐内看到她爹抱着长枪痛哭,说是母亲给他生了个好女儿,后半生的军功全靠辛缨得来。
那个决胜千里,将敌军首级斩于马下的主帅,如今被长枪压得直不起腰。
父亲望着她,恍惚以为见到年少时的母亲。
她本就心怀疑虑,不过稍加引导,就让对方醉后吐真言。
原来,她走的路,正是母亲当年走过的路。
天下女子多英杰,她辛缨不是第一个想要封侯拜将的女子,也不是最后一个被冒领军功的女子。
她连夜回京,却只看到母亲逝前最后一眼。
父亲明明知道母亲是被谁害死的,却笑吟吟娶了那妇人做平妻。
从此她便与辛家决裂,袒露小军师身份,投身皇子夏弘允,约定她助他登临帝位,他助她为母报仇。
可最后,也不过是被辜负……
思绪飘回,辛缨听到死牢外间的门锁打开。
是她父亲来了,忠国公辛远。
“辛缨,你若诚心悔过,签下这认罪书,为父就准你和你母亲合葬,让你到九泉之下再孝敬你母亲!”辛远捏着认罪书递过去,手中的金鞭铮亮夺目。
辛缨微微睁开染血的眸子,认出他手持的金鞭是母亲的遗物。
金鞭是商皇后所赐,可先打后奏。
辛远觊觎多年,终于在她娘死后得手。
他怎么配?
“父亲……”辛缨身子往瑟缩了些,假意温顺,“女儿知错了。”
“母亲临死前将功法传给了我,爹爹,你救女儿出去吧,女儿甘为爹爹马首是瞻,女儿还有用的……”
辛远的眼神闪过一丝贪婪,向前一步。
妻子朗月最偏心辛缨这孩子,她身上的武功功法最是难得,难保不会临死传授给辛缨。
若是能拿到手,也算是意外之喜。
“当真?你筋脉已断,此生不可能再从军了,若是有功法,传授给为父便是。”
“你是我亲生的女儿,我怎么舍得真的杀你呢?”嘴上怀疑,辛远还是控制不住往前去瞧。
辛缨冷笑一声,举起腕上的锁链,迅速将辛远的脖子绞住。
想及母亲的惨死,她手上使劲。
便是死也要拉他同归于尽。
“当真啊,一起下地狱传授给你吧。”
“孽女,你找死!”辛远被勒得翻白眼,根本无力抵抗。
眼看就要被辛缨绞死,她耳边忽然飞来一尖物,刺穿握着锁链的手臂。
吃痛之下,她手腕一松,叫辛远挣脱了出去。
再抬眸,竟是新皇夏弘允身着便装赶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阿缨还是这么烈性,朕想着来送你最后一程,不想却看了场好戏。”
她眸里的最后一点光黯淡下去。
可惜,再没机会带走辛远了。
夏弘允瞧也没瞧旁边捂着脖子咳嗽的辛远,只伸手从食盒里端出一盘琼玉糕。
“阿缨,这是你从前最爱的糕点,朕让国公府送了些过来。”
辛缨嗅到点心里有毒,把头别开。
此毒她同夏弘允说过多次,两人都对这幽香烂熟于心。
她娘就是死于此毒!
他是真的恨她啊,要这样诛她的心。
“夏弘允,我不明白,我何曾辜负过你半分?你如今所作所为,跟我爹那畜生有什么区别?”辛缨胸腔填满悔恨,紧紧闭上眸子。
夏弘允走到她跟前,“阿缨,你野心过甚,又不肯与我为妻困在深宫,日后难免要成大患……何况登基那日的事,你都知道了,不是已经心里怪我,与我有二心?”
是了,玉华宫外,窥见夏弘允绞杀商皇后和稚子,提前夺位登基。
她才骤然心惊,对方或许并非是她想追随的明主。
“所以就要将谋反之罪,压在我的头上,拉我当垫背,堵住悠悠众口?”
辛缨的嗓子早已沙哑,只剩苍白的苦笑。
“甘州一战,二十座城池,扩疆百里……如今就成了你所说的野心过甚。”
夏弘允凤眸微沉,捏着她的下巴,平静地将琼玉糕塞进她嘴里。
“无妨,二十封捷报上,不会有一个字提到你。他年史书工笔,前朝,后宫,不会留下你的姓名。”
毒发作得很快,辛缨的眼前渐渐昏暗。
她想起年少时,母亲牵着她的手在荷塘边赏花。
“阿缨……你说,我和你父亲和离好不好?”
当时她说什么来着?
她耳边隐约响起年少时自己稚嫩娇俏的声音。
“阿娘,我不要!我不要你离开父亲,这里是我们的家!”
临死之际,脑中闪现母亲惨死的画面。
辛缨悔恨闭上眸子,身子软软地贴着石壁倒下去。
恍惚间,她似看到熊熊大火燃起,将周围尽数卷了进去。
娘,女儿错了。
……
“姑娘……快醒醒吧,再不醒,夫人可要急死了。”
辛缨头昏脑涨,浑浑噩噩间正不知到了何地,耳畔不断传来锦雀的啜泣声。
她睁开眸,看到哭成泪人一样的锦雀,正跪在床边抹泪。
“真好,你的脑袋又长回来了。”辛缨重新闭上眸子。
锦雀是母亲送她的婢女,会点武功,精心侍奉她十多年。
宫变当日,她被打断一条腿,这丫头为了保护她,直接被御林军砍下头颅,扔在御苑的池塘里。
都死了,怎么想想还会感觉到疼呢。
“姑娘,快别说胡话了,你晕倒三日,夫人滴水未尽,在庵堂跪了三日,夫人有腿疾在身,撑不住的。”
夫人,是她娘!
辛缨突地睁了双眸,看向周围的屋子。
纱幔低垂,透着屋外的花光柳影,桌案上的兽首铜炉中,正有清甜的鹅梨香,袅袅升起。
这是梨香院。
母亲入住庵堂前就住在这儿,屋里陈设全按照她的要求来置办。
与普通的闺房不同,屋中墙壁上没有书画,而是挂了许多件木质的兵器。
她仓惶下地,竟然活过来了。
“娘……”
辛缨光着脚就往庵堂跑。
莫非,自己回到了母亲惨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