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马车问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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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碾过长安城冰冷的石板路,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哒哒”声,夜色已经渐渐变淡。

车厢内,一盏精巧的琉璃宫灯随着马车的颠簸轻轻摇晃,昏黄的光晕照在陆长生的脸上。

陆长生单手支颐,靠在铺着软垫的车厢壁上,眼眸微阖,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脑海中正飞速推演着未来的棋局:

李渊、李世民、李建成、李林甫、太后、朝堂诸公、边地武人……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方势力。

这帮奸臣是真不让我省心,四处都在蠢蠢欲动。

我感觉现在就像是在走钢丝,只要棋差一着,就会满盘皆输,关键是这下一步该落在哪呢?陆长生冷静的思考着。

车厢内弥漫着上等龙井的清香。魏忠贤此时完全发挥起了,宦官最核心的优势,无声而高效地服务着帝王。

只见他跪坐在一旁矮几前,动作轻柔得几乎听不见声响,小心翼翼地将滚烫的沸水注入紫砂壶中,洗茶、冲泡,最后将一盏澄澈碧绿、热气氤氲的茶汤恭敬地捧到陆长生面前。

“陛下,夜深了,喝口热茶提提神吧。”魏忠贤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太监特有的谄媚,“再有几个时辰,天光就要放亮,届时……又该早朝了。”

那“早朝”二字,仿佛一个开关,让陆长生瞬间一个激灵。

随后下意识的睁开眼,刚刚思索的样子瞬间被锐利的光芒取代。他接过温热的茶盏,指腹感受着瓷器传来的暖意,却没有立刻饮用。

“陛下,”魏忠贤觑着陆长生的脸色,斟酌着开口,带着一丝困惑。

“咱们今晚夜探天牢,原不是要去解决李渊作乱这心头大患吗?可这……又是赦免,又是送战袍,最后还把那窦夫人给放回去了?

奴才愚钝,实在想不明白,李渊那头老狐狸,真能领您这份‘情’吗?他会不会以为陛下……示弱了?”

魏忠贤还特地用“示弱”这个词,既点出了担忧,又不会显得僭越质疑。

陆长生闻言,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

他没有直接回答魏忠贤的问题,反而将目光投向这个心腹太监,饶有兴致地问道:

“小魏啊,朕忽然好奇。你当初……为何要入宫净身,做这内侍?”

魏忠贤显然没料到皇帝会突然问起这个,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一丝带着窘迫和谄媚的笑容,习惯性地摸了摸光滑的下巴:

“回陛下,这……说来惭愧。奴才家里穷得叮当响,偏偏又好那两口黄汤,手痒时还爱赌上两把。

结果……欠了赌场一大笔阎王债,被逼得走投无路,眼瞅着就要被剁手剁脚丢进河里喂鱼了。

万般无奈之下,一咬牙一跺脚,就……就自己个儿寻了门路,净身入了宫。

想着好歹是条活路不是?”他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着陆长生的表情。

陆长生轻轻吹了吹茶汤表面的浮沫,啜饮了一小口,龙井的清香在舌尖化开,带来一丝清明。

随后他放下茶盏,继续问道:“那你觉得,这太监的营生,做得?可有前程?”

“做得!当然做得!前程大大的有啊陛下!”

魏忠贤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由衷的、甚至带着点狂热的光彩。

“若非当初入了宫,奴才哪有机会得蒙天恩,能日日侍奉在陛下这等真龙天子身边?

奴才现在的一切,都是陛下赐予的!

每每想来,都觉得是祖坟冒了青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马屁拍得又响又自然。

“哼,”陆长生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带着一丝调侃。

“若当太监真有这么好,前程似锦,那李渊怎么不带着他几个儿子一起来当太监?

还有你,小魏,你在赌场输得精光之前,怎么不早早就寻思着进宫呢?”

“呃……这……”魏忠贤被问得一滞,脸上谄媚的笑容僵住了,讪讪地低下头,不敢接话。

陆长生也不看他,自己提起小巧的紫砂壶,给自己重新斟满一杯茶。

茶水注入杯中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其实,你心里清楚,朕也清楚。”

陆长生的声音恢复了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穿透力。

“若非被逼到绝境,走投无路,谁愿意舍弃男儿根本,入宫为奴?因为这‘阉’字一落,便再无回头路可走。”

他端起新倒的茶,目光仿佛穿透了车厢壁,望向了更遥远的权力场。

“造反,亦是此理!”

陆长生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看破千年的通透感。

“自古以来,敢揭竿而起、问鼎天下之人,哪一个不是抱着舍弃一切的觉悟?而要拥有这种觉悟,也只有两种人意志最为坚定。”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种,是那穷得只剩下一条烂命的。所谓光脚不怕穿鞋,反正也没什么可再失去的了。

造反,是刀尖舔血,也是唯一的生路,搏一个泼天的富贵,成则王侯败则寇,横竖不亏本。”

接着,他竖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种,则是那天生异禀、身具龙虎之姿的天纵之才!

这种人,生来便明白自己与众不同,睥睨众生。

一旦嗅到一丝问鼎天下的机会,便会如饿虎扑食,毫不犹豫地去争、去抢!

哪怕失败意味着粉身碎骨、株连九族,也绝不退缩。

为何?因为他们骨子里有着近乎狂妄的自信,笃信自己绝不会失败!这种自信,便是他们最坚韧的盔甲。”

陆长生将杯中茶再次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水似乎并未让他动容分毫。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如鹰隼,直刺问题的核心。

“可惜啊,小魏,”他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的嘲弄,“李渊和他的好世子李建成……他们爷俩都不是这两种人!”

“他们是国公!”陆长生加重了语气,“是世袭罔替、享尽荣华富贵的国公!

他们有退路,而且退路还相当体面!朕只要肯赦免,肯给台阶下,他们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国公爷,依旧可以醉生梦死,美女环绕,享尽人间富贵。

造反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一场豪赌,赌赢了固然好,但赌输了,只要朕开的筹码足够诱人,他们未必不能接受,毕竟‘国公’的底子还在。”

他的话音一顿,语气中多了一丝凝重和……不易察觉的忌惮。

“但更可惜的是,李渊的那个二儿子,李世民!”陆长生几乎是小心的提起这个名字。

“虽然此刻他还不出名,但他,恰恰就是朕说的第二种人!

那种天纵之才!那个有着强烈自信、绝不会轻易放弃机会的天才!

他看到的,恐怕不止是一个国公的爵位,而是……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他是那种认定机会便绝不撒手的猎鹰!”

“天才……注定孤独。”

陆长生的声音带着一丝看穿宿命的预言感,随即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哼,要怨,就怨他偏偏生做了次子吧!

他和他那安于现状的父亲,还有那个注定要继承爵位的哥哥李建成之间……”

陆长生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一点,“咱们,有的是文章可做呢!那件战袍里的诗,就是第一笔!”

他眼中闪烁着智珠在握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李阀内部因猜忌而裂开的缝隙。

“好了,我还没说我的下一步计划呢。”

陆长生收敛起思绪,语气恢复了帝王的决断,“今日早朝,就说朕偶感风寒,身体不适,罢朝了。”

魏忠贤立刻躬身:“奴才遵旨。”

“但是,”陆长生话锋一转,目光如电射向魏忠贤,“你给朕特别留住一个人——李林甫!”

“喏!”魏忠贤心中一凛,知道重头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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