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神父方济各(1 / 1)
余切来贫民窟取材也是为了写废土小说。
在《地铁》系列小说的世界观中,物资极度匮乏,和贫民窟的情况很相似,而实际上仍然有少部分人过得穷奢极欲。
如果说日本和港地是赛博朋克的取材地,因为他们的生产力很发达,那么哥伦比亚这种地方,就和一片废墟差不多,生产力很不发达,但不变的是仍有少部分人过得好。
阶级,阶级,人类社会永远不变的东西!再过一千年,它也会衍生出许多故事,作家王硕刚开始写小说时,觉得“全天下的好文章都已经被那帮老东西写完了,老子特么无从下笔呀”,然而数十年后他惊诧的发现,小说越写越多,什么都能写。
只有限制什么不能写的,没有什么是真的写不出来的。
现在,余切把哥伦比亚的风情,写进小说里面可以呼应哥伦比亚总统贝坦库尔的“大基建计划”,这老哥在任内遇上了经济衰退,提振经济全靠搞基建。
哥伦比亚现在的经济情况烂得发脓,正在经历超级大通胀和失业潮,贫民窟越来越大,很需要政府大包大揽搞基建。
到时候如果下一任总统不愿意搞基建了,人们就可以拿出《地铁》这本书说,“你让我们的老百姓,连被核弹炸了之后的书中世界都不如。你真是一届狗屎政府。”
道别时,卡洛斯找余切要了个签名,签在卡洛斯的足球t恤上。
卡洛斯说:“余先生,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我会永远的珍藏您给我的这件衣服。”
余切给了这个年轻人一个拥抱。这拥抱令卡洛斯激动得发抖。
此后,余切一直窝在马尔克斯家中写小说。
总统贝坦库尔来拜访过余切,说:“我正在启动对1928年大屠杀的翻案,你对聂鲁达先生的翻案鼓舞了我们,现在拉美有一股为过去翻案的风潮,我们形成了某种运动!”
“在哥伦比亚的大街小巷,人们都在探讨聂鲁达死亡的真相,以及在我们民族其他苦难的真相。”
这正是贝坦库尔请余切和马尔克斯来的目的。
贝坦库尔负责把议案提请国会通过,而马尔克斯和余切,负责帮他写文章鼓动国民。
这一桩名为“《全国均衡发展计划——历史屠杀案的挖掘和侦探》”的草案,被人们简单命名为“余切-马尔克斯法案”或者是“聂鲁达法案”。因为在大众眼中,对历史真相的追寻,起源于这两个痴人的穷追不舍。
贝坦库尔准备在九月份离职,这将会是他任期内最后一件事情。
“之后,我就会彻底离开政坛,做一个外交家和国际侦探,偶尔也做做新闻记者,这是我一辈子的夙愿。”贝坦库尔对余切等人畅想他卸任后的生活。
余切对贝坦库尔只有祝福。
据他所知,贝坦库尔对调查大屠杀确实很有抱负,历史上他是“萨尔瓦多真相委员会”的主席,那又是另外一起军阀制造的惨案,最终被退休的贝坦库尔等人查明。
他还是《星期》杂志的编辑和《世纪报》的董事,贝坦库尔终生都很想和文学接近。
“余,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还有加博,比起总统,我更愿意做一个知名的小说家。”贝坦库尔说。
哥伦比亚的香蕉大屠杀,聂鲁达之死,以及好朋友宫雪的遭遇,触发了余切的创作欲,他几乎每天都能写出大量文字。
余切开始站着写作,哥伦比亚之枪被他放在桌子的左上角。装满子弹,一有风吹草动,就能躲进桌子下借着掩体射击。
马尔克斯回家看到余切写下的东西,量大管饱,质量上乘,他感慨道:“你一个人就是一个(文学)军队。”
接着,他又看到那把枪。
马尔克斯紧张起来。
“你把枪放在桌子上干什么?你也要学海明威,但他是把枪放在自己的抽屉。”马尔克斯说。
余切摇头:“海明威用那把枪自杀了,我却是用枪射击敌人的。因此,枪必须要放在我随时可以够得着的地方。”
马尔克斯觉得余切的状态不太对劲,劝他道:“你让我不敢回来住了,余,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全哥伦比亚,我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还有比我这更安全的地方,那只可能是总统府。”
余切说:“你们的议会大厦去年被毒枭的人打进来,活捉了议员!天下没有真正安全的地方。”
好吧,马尔克斯劝不动余切,只好住在建筑物的二楼,但他怕得厉害,几天后甚至到朋友的家中居住。
马尔克斯不敢回自己家了。
马尔克斯的老婆说:“加博,就算有坏人闯进了房间,也只会瞄准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已经很多年不再惹智利,他们早已经放过了你。你只需要解释一下就行。”
马尔克斯说:“因为我怀疑余切不会投降,而是当即拔枪对射,这样我就来不及解释了,他们会连我也一起杀掉。”
马尔克斯的老婆很惊讶:“在我印象中,中国人一向都比较安静,沉默寡言,余为什么像火药一样?”
“是的,你说的都对。”马尔克斯说,“据说中国人总被少数人保护的很好,可能余不是大多数人,他是那个少数人。所以他总是不厌烦,总是想要找麻烦,他生来就是这样的人。”
在这期间,余切不断发文质问智利政府,聂鲁达当年死亡的真相。
尽管智利方面对他没有回应,但这些稿子却途径阿根廷等地不可避免的流传进智利。一些生活在智利外,拥有双国籍的智利本地作家发出了诘问:到底聂鲁达当年是怎么死的?
如果聂鲁达是伤心而死,能不能像余切那样,写出一篇文章,证明聂鲁达晚年是个多愁善感的抑郁症患者;如果死于胰腺癌,那么就给出就医时的治疗单。
那些情诗都是聂鲁达年轻时写的牢骚话,聂鲁达中年以后已经是个成熟的政治家!这是余切在《聂鲁达之死》系列文稿中,证明了的事情!南美几家报社派出调查记者,潜伏到聂鲁达所在的医院进行调查。一个惊天大秘密被发现了:在聂鲁达死前曾就医的私人诊所,失去了全部的就医档案。
智利官方起初对此事一语不发,然而事情越闹越大,逐渐的邻国每一个人都在讨论这件事情,智利官方只好在其电视台隐晦的宣布:此事是一桩巧合。
而且打起了感情牌:聂鲁达不希望人们破坏他的遗体,请尊重这一位文学家。余切看到后则针锋相对,写出《医疗记录的消失不是巧合》:如果一个东西叫起来是鸭子,看起来也是鸭子,游起来也是鸭子,那它就是一只鸭子!“前总统死于同一家医疗诊所,这家诊所失去了就医档案,聂鲁达也死于这家诊所,医疗档案继续丢失……你愿意相信诊所医生的粗心大意,还是这本来就是有意为之?”
“我不得不再次强调一遍,聂鲁达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和外交家。他不会自杀,不会伤心致死,他可能会病死,但这需要证据。政府只需要提供就好,他们有这样的义务。”
“一百年之后,人们回忆起智利这个国家时,不仅想到了铜矿——那是上帝赋予你们的;还想到了情诗——那是智利人自己创造的。”
“难道,取代情诗的将会是一场无法解释的谋杀案吗?智利的符号竟然是铜矿和谋杀?!智利人,起来啊!睁开你们的眼睛!”
这是无法解释的。他们本来就没办法解释。
军阀干事情是很粗糙的,因为他们自以为自己是赢家,不要说他们,就算是漂亮国下黑手时,也是直白的下手,以势压人。
至于死后哪管洪水滔天,只要一直赢就好。
然而,现在他们的压制力在消失,公众的愤怒被文学家点燃,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在阿根廷的贫民窟,一个叫方济各的阿根廷中年人,正在做和余切一样的行为:考察贫民窟。
方济各在看余切的小说。
他以前不认识余切这个人,自从《2666》发布后,方济各惊为天人,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竟发的境界,犹在眼前。他逐渐吃力的把余切所有翻译成西语、英文的小说都看了。
方济各前些年从德国读书回来,拿到了他的神学博士学位。目前他是一个职业神父,在阿根廷他的地位很高,工作条件十分优越。他是这个国家的地区教主。
原则上来讲,全阿根廷所有信上帝的,都要听他对经学的解释。
方济各是个神学人才,早年他被派往阿根廷最显眼的地区教堂,而且设施俱全,神父们只要在这里布下祷告,传播上帝的福音,然后下班后爱干啥干啥。
而方济各却是个奇葩,且不要说他疑似在德国时研究红色主义,发出流行在拉美世界的“解放神学”、“共产神学”、“战斗神学”也是神学这种大逆不道的鬼话,马经也是圣经……他自己在上班期间远离教堂,深入贫民窟,也让他成了众矢之的。
方济各白天做弥撒,晚上感化那些处于社会边缘的瘾君子,频繁出入贫民窟的教堂之中。
由于方济各长期和这些边缘人士打交道,不少人笑话方济各是“垃圾桶神父”。他要求阿根廷的教会修士必须去贫民窟居住,还关闭了大部分位于富人区的修道院,将教会的大量资金都投入到救济穷人的项目上。
这天他也在贫民窟给贫民演讲,他翻开一本《马太福音》:“凡是称呼我‘主啊,主啊’的人,不能都进天国;唯独遵行我天父旨意的人,才能进去!”
贫民们都茫然的看着他。
方济各笑道:“这话什么意思呢?行动是要比言语更加重要的,光是做做祷告是不够的,你得真正的行动起来,只有践行天父旨意的人,才能进入到天国。”
贫民们若有所思,但还是不够明白。
方济各又说:“我最近在看一本小说,是中国人来写的,他预言了马尔克斯会亲手挖掘出1928香蕉大屠杀的真相,但不仅仅是这样!”
“我们看到,他还不断的搜罗证据,为了历史上其他人物来翻案。他就是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行动的,他不仅仅那样说了,而且随时准备行动。”
贫民当中,有一些人听说过余切的名字,还有人看过他小说的片段,但不知道这是“余”来写的。
现在听方济各的讲述,大家逐渐把余切来哥伦比亚后发生的一切事情,以及他所作所为的最终指向弄明白了。
他是要让真相水落石出的。这是个诚实的人。
于是,就有贫民问方济各:“神父,你说的那个作家,他当然不可能有信仰,但他又确确实实是个伟人,那么他能进入天国吗?”
这涉及到一个bug!
传统的解释认为,即便你十全十美,只要你不相信,你就是进不去天国的。因为不信是不敬,是最大的罪过。
然而这很霸道,显得god很小气。
但方济各可是德国读出来的博士啊!他怎么会被难倒?方济各说:“他如果一直是一个伟大的人的话,他当然要进天国。”
“但他一点也不相信。他根本没有信仰!”有人说。
来得好!等的就是这。
身为阿根廷神学届的goat,此时有众多媒体听候神父的解释。记者们已经端起照相机,拿上录音笔。
方济各如同被上身,玄妙的慢吞吞道:“一切都早已被安排好。他信或者是不信,他其实都是信,因为他做的这些事情本身,就是旨意的一部分。”
这正是方济各苦心研究的解释,一切你看到的好事儿都是安排好了的,如果坏了,那就是考验,至于做事的人信不信,这不重要,他也许曾经信,也许将来信,即便他一语不发,甚至要撇开关系,但他做这件事情的本身,就是信了才会去做。
他虽然否认,其实是他自己不知道,god早已为他安排好。
是不是完全闭环了?
这就是goat。
这话被传开,余切顿时成了个背负大命运的人,他正在做一件符合安排的事情,他是代为行走的人,尽管他自己不知道;这似乎还有一些隐喻,有一些方济各个人对事实真相的判断:
聂鲁达当然是被谋杀的,因为上帝说的话,都会成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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