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柴司韩六月之死(1 / 1)
柴司站在一楼窗前,正好能看见凯家大宅的车道。
他醒来以后,自然就不需要保镖了。驻留大宅的每一个猎人,都已经各自上了车;在稀薄温淡的早晨阳光下,一辆又一辆车纷纷发动了引擎,鱼贯驶出车道,渐渐消失不见。
凯罗南是最先离开的,柴司没有送他——这是二人商量好的。柴司等了好一会儿,当他走向窗边时,已看不见凯叔车的影子了。
刚才柴司已尽己所能地,给了凯罗南一个答案。
就好像他过去几天压根没合眼,一直在思考着该怎么行动、该怎么铲除对手;好像他知道自己一醒,就要面临凯叔的察问,所以睡梦中也在不断计划似的,答案脱口而出。
柴司将一切都讲完后,却仍有惴惴不安的片刻,不知凯叔是否对他满意——他紧紧望着凯叔,搜寻着赞许与首肯,就像狗在等待一块骨头。
黑摩尔市里,曾骂过柴司是凯罗南走狗的人不在少数,但他从不被这一点冒犯——他甚至觉得这话里头,隐隐暗含一种许可、一种对凯叔的艳羡——更何况,狗决不会因为自己是狗,就想要脱离家门。
凯罗南最终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办吧,”他说。“你的计划不错。”
……那一刻,像是柴司性命都有了再延续一阵子的资格。
在所有猎人都各自回家之后,接下来,就是等了。
柴司很不习惯无所事事、身边没人的状态。
他把拿给凯叔看过的兰杰森笔记重新收好,把餐桌清扫干净,又在格斗训练室里消磨了一会儿时光,接着沐浴梳洗……不断找事来做,就不必思考。
柴司总算挨到了夜里十一点后;此时距离凯家猎人各自回家,已经过去了一天。
这一天里,他又数次给天西、麦明河、金雪梨三个人打了电话,可依然谁也联系不上。
到底出了什么事?
后面两人倒也罢了,说到底,并不是他的责任;但是天西如果再行踪不明下去,柴司就不得不再次搁置行动,去搜救他了——可柴司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
他昏睡期间,也没有收到来自“巢穴统治游戏”的消息,说明游戏仍然处于胶着状态,没人获得新进展。
既然游戏胶着,是什么事让三个人都一齐消失了?
柴司满心疑问和烦躁,不知是今天第几次抓起了手机——也是巧了,他刚一将手机拿起来,它立刻“嗡嗡”地进来了一个电话。
“柴司哥!”
电话里是一个家派猎人,几乎像喊似的:“你快来医院,韩六月病危了!”
“怎么回事?”他一骨碌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医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之间生命体征就跌下去了,进了急救室后没多久,就给了病危通告……”
从凯家大宅到韩六月所在医院,原本有足足两个小时的车程,但柴司在一个多小时后,就将汽车从斜刺里扎进了一个空车位上——他一把甩上车门时,后方那一辆被他抢了车位、还差点撞上的汽车中,正狠狠按响了几声车喇叭。
“你疯子啊你?”那司机探出头,怒喝道:“为了抢车位不要命了?”
柴司用眼尾扫了他一下,转身就走。
那男司机顿时更来了气,死死按住车喇叭不松手;踩着长长的、尖锐的鸣笛声伴奏,柴司大步进了医院。
他来得晚了一步。
登记为韩六月紧急联系人的家派猎人,遥遥地从走廊另一头朝他迎了上来;医院里的气味,灯光,轮椅滚过地板的响声,护士叫出的名字,鞋底偶尔一擦……一切震颤的、嗡嗡作响的声浪,都推着他往前走,走到那猎人面前。
“她死了,”那猎人说。
“……你需要花多长时间,能将凯家猎人全部杀掉?”
今天早上与凯叔交谈时,凯叔突如其来的那一个问题,却在此刻、在医院里、在面对凯家猎人时,又一次从柴司脑海里无法抑制地直升了起来。
“什么?”柴司当时悚然一惊,下意识地怀疑自己听错了。
早上蒙蒙阳光透过窗户,跌落在凯罗南的脚边,臣伏成一片蒙眬;凯叔望着他,仿佛自己只是问了一个“你周末有什么计划”的寻常问题。
“你听见了,”凯罗南说,“回答我。”
柴司张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凯罗南静静地等着他。
“我——为什么?我——我不能……”
他双手垂在椅子下,紧紧拧绞在一起,青筋与血管从暗白皮肤下一根根浮凸起来,仿佛白色大理石的石纹。“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杀掉手足?”
“这是一个假设。”
凯罗南看着他,说:“假设我命令你去杀掉每一个核心猎人,天西,砂雪,娑北花,契百利等等……哦,韩六月。要多久?”
柴司依然不能作答。
仅仅是在脑海中想象一下,就像被挤在千万斤钢铁墙壁之间,只想逃,喘不上气。
“要多久?”
他不明白凯叔问这个话的意义何在,但柴司清楚,如果他辩解说,世上没有任何好理由能让大家去死,那他就犯下了一个过错。
“如果……如果双方都不用伪像,那么即使在死掉第一个人之后,他们会开始反抗战斗……最多半天也够了。”
在推开病房门时,柴司仿佛又一次听见了自己当时的声音。
如果是凯叔的最终命令,那凯叔一定有他的理由。更何况,他并没有说不的权利。
凯罗南满意了。
他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跟我预估的差不多”——仿佛他已想过,有一天要这样使用柴司。
但是,如今在这一间只有他与韩六月的病房里,柴司却隐隐意识到,凯叔或许只是想看一看他的反应;尤其是在他拼命救回了韩六月之后。
凯叔早已半隐退了,这些年来,凯家大小事务都是由柴司打理,与家派猎人生死相托;他或许是如今柴司是不是依然分得清哪头轻、哪头重——是这样吧?世上的事,往往一旦开始想“怎么去做”,就已越过了“做不做”这一关卡。
他慢慢在病床前坐下来,眼前是一片雪白。
雪白压在视网膜上,从雪白床单尽头零乱散落出来的粉银色头发,尖刺一样扎着他的视野。
“柴司哥……”那个名叫大卫的家派猎人小声叫了一句。
“你出去吧,”柴司说。“跟医院说一声,不要来打扰我。我需要一点时间。”
门关上以后,病房里也并不寂静。
通风扇和空调都在嗡嗡作响,几部仪器里隐隐散发着运作的热量。这间高级病房费用不低,深处医院一角;但依然能听见外面走廊里偶尔的脚步声与人声。
韩六月身上被子很厚,似乎她如今更加怕冷一样。床尾还放着她的一只包,包链半开,露出了一只塑料袋边缘。
柴司这样愣愣坐着,不知道坐了多久,他听见门外有人轻轻敲了一下门。
“谁?”
“柴司哥,”门被推开,随即大卫探头进来了。“对不起,医院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尽快处理下一步……”
他小心关上房门,看着柴司,又看了看床上轮廓起伏的雪白被子。“柴司哥,我知道你伤心。但她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是啊,”柴司说道,却没有动。
他依然朝韩六月半倾着身子,胳膊拄在腿上,双手垂在膝盖之间。
大卫站在门口,似乎也很难受,抬手捂住嘴巴。
柴司甚至没有发觉自己开了口,直到下一秒,他听见自己的唇齿喉舌一起作用,形成了一句话:“我有一个传言告诉你。”
在那一瞬间,大卫忽然放下了手,笑了一笑——他手里似乎握着一个什么东西,一闪就没入了裤兜里。
“我听见了一个传言,”大卫说。
这一刻,柴司已经完全反应过来了。他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纵身扑向病房门口;“大卫”向后一闪,身手灵活地往后连退几步,当他朝柴司抬起胳膊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把枪。
“别动,”他声音含糊柔和,如今听来,其实与大卫没有丝毫相似。
柴司甚至隐隐对自己生出惊讶——怎么刚才就一点也没听出来?
病房里响起了安全拴被拉开时的一声脆响。
“不该动的人是你才对,”一个女声轻快地说。
韩六月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从雪白床被之间坐起了身,手中同样举着一把枪,直指着“大卫”的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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