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无法测知居民与衣帽间(1 / 1)

加入書籤

“这里不是凯家大宅,”

天西扫了一眼金雪梨,知道她疑惑,先一步解释道。

“啊?”她果然一怔。“不是说,要带我回凯家大宅吗?为什么要来这儿?”

天西调整了一下后视镜;后视镜里的马路上,依旧空空荡荡,不见车头灯,只有浓浓笼罩人世的雨幕。

“我们被跟踪了。我当然不可能把跟踪我们的家伙,一路领回凯家大宅去。”

“谁?”金雪梨腾地拧过身去,往车后眯眼张望。“我什么也没看见啊……现在躲起来了?”

“不,一路上就没出现过。”

金雪梨闻言顿了一顿,随即用一种“假如你突然疯了我的人身安全应该如何保证”的眼神,划了他一下。

天西又叹了口气。自从她上车来,他没少叹气——反正插话是插不进去的,也只剩叹气了。

“虽然你开车慢慢吞吞,但也徘徊在五十迈附近了。如果对方没开车,怎么跟踪?开车了,怎么会看不见?”金雪梨的语速快得很,“再说这种天气,路上又没几个车。”

“不是人类。”天西解开了安全带,从座位下抽出一把枪,问道:“你身上有什么武器?”

金雪梨向他摊开了两只手。“喏。”

……也不知道柴司哥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位。

幸亏他车上不乏武器;只是不知道在面对非人类时,能派上多大用场。

“不是人是什么,”金雪梨接过他给的枪,皱起眉头,说:“这儿可是黑摩尔市……啊,我知道了!今天奈特家就是放出了一种巢穴半生物来追踪我的。那些人头气球总不能现在就在车顶上飘着吧?”

天西忍不住,朝车顶看了一眼——可惜,这辆车恰好不带天窗。

“我没见过你说的人头气球,不敢肯定。”他低声说,“以前我在巢穴里时,曾经被迫吃过一顿居民饭。”

金雪梨很诚实地露出了一种被恶心到的神色。“居民饭?居民不是吃人的吗?你吃了人?”

“不,”天西自己也不愿意多回忆那一天,但此刻不说不行了。“我吃的不是‘居民吃的饭’,是‘居民饭’。你听到‘海鲜饭’时,难道会认为那是海鲜吃的饭吗?”

金雪梨的脸色一下青了。“你、你吃过……居民?”

“我说过,我是被迫的。”天西使劲抹了一把脸,枪仍紧紧握在另一只手中。“你以为我愿意?我无意间被卷进了两个居民的斗争里。听说有人去几十次,都未必能遇上两个居民发生冲突,偏偏我就遇上了……占上风的那个,也杀不死打败了的那个,于是把它做、做成了一桌子菜,逼我吃。”

是菜,但依然还活着。

要嚼十几下,才能勉强嚼烂口中弹跳颤抖的神经;每嚼一下,桌上汤锅里还会传来一声嘶哑惨叫。

只要一想起居民触须抵着他口腔,不愿意往嗓子眼儿里掉,在他唾液中往回游,他却必须要猛力把它强吞下去的感受——哪怕是在多年之后的今天,天西依然会泛出一脑门子冷汗来。

他用尽办法才脱身,刚一获得自由,立刻将肚腹中一切都倾涌呕吐出来了;他甚至都不必抠喉咙,因为肚子里的居民碎,也正想要从他嗓子里爬出来。

金雪梨捂住嘴巴,看起来好像也在呕吐边缘了。

“虽然吐了,但我始终怀疑我没吐干净,可能多多少少……消化吸收了一些。”

“宴请”他的居民,把“you’re at you eat”这句话,至少在餐桌上重复了五十遍——或许逼他吃下居民,正是一种要让天西变成居民的办法。

“自从那一天以后,我对居民就变得很敏感了。我能隐约感受到它们的存在……但是不精确。怎么说呢,就好像你走进一个湿度很大的房间,能立刻察觉到区别,可你照样没法指出水分子都分布于什么地方。”

金雪梨开始有点坐立不安了。“你是什么时候出现这种感觉的?”

“一直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天西回忆道,“很难定一个精准的时间点。”

“还有什么?我是说,那顿饭……”

天西明白她的意思。“其实调味还挺不错的。”

金雪梨瞪着他,他耸耸肩膀。“因为没什么别的可说了。”

他没有获得了不起的能力,“察觉居民存在”,以前也完全是一个鸡肋——巢穴里处处都是居民,所以这种感觉从没断过,根本起不了警示作用,只能害他休息时都睡不好觉。

现在他同样不知道,它能起多大作用。

“那我们开来了这个地方……”金雪梨颇为无措地朝车外扫了几眼,“下一步怎么办?”

***

“居民存在的感觉,从刚才起消失了一会儿,我不知道它还会不会回来。”天西解释道,“我们先进去,不然一直坐在车里也不是办法。”

确实。

洪泄一样的愤怒风雨,不断砰砰击打着车顶,将玻璃外涂抹成了一片昏黑汪洋。

坐在车里,即使门窗紧闭,也总有一种摇摇欲坠的不安,仿佛不知哪一阵风,就会把车子剥开壳,让他们变成暴露的蚌肉。

金雪梨走在冷雨里,随天西一步步走向庄园主楼,浑身都在发抖;或许被追杀的时候,不该想这个,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她抬起头,在漆黑雨夜里勉强打量着主楼,忽然意识到,原来九百万不值一提。

“进去之后还能把湿衣服换一换,你肯定很难受了。”

天西显然没有钥匙,但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几下就将大门门锁打开了,轻易得令人吃惊——这么奢华庞大的楼,门锁竟一点不加抵抗。“这是我们合作方弃置不用的宅子,现在保安也没有了,里面东西好像都没搬走呢。”

世界上的穷人在听见自己可以徜游在富人豪宅里,窥见他们日常、享受想象力之外的丰盛繁华时,大概都会和金雪梨此时一样激动起来——哪怕她知道自己还得走,知道现在不安全。

几乎有点可怕了……是不是?

她近乎敬畏地走进门厅里,看着柔和灯光渐次亮起,一路照亮前方,就像一个乡下姑娘,第一次走进圣家族大教堂。

人类对美的追求,对物质的贪婪,对其他人类的恣意挥霍;人类命令、驯服这个世界,要它无微不至体贴自己的自大与狂妄……

既可怕,又叫人着魔,无法自拔。

她轻轻摸着走廊,摸着边桌,碰了碰花瓶和门框。

“门框”,“把手”,“灯”,只是一个个单词,与她小时候住的拖车上用的单词一样。但肉眼看了,才意识到同一个地球上,原来存在这么多遥远的、彼此不接触的星系。

“有钱真好,”她喃喃地说,“人生下来,都只有七八十年。但有了钱,别人的时间,就间接地成了你的时间……”

天西四下看看,耸耸肩膀,似乎兴趣不大。“有这么值得惊叹吗?一个人能享受多少?这么大房子,没必要吧。主卧室在楼上,你要去找找干燥衣服吗?”

要是肯定要的,但是金雪梨还有一件比换衣服更重要的事做。

“我要拍照!”她赶紧在身上找了一圈,又翻了背包,发现手机不在身上。“咦,我手机——噢,我忘在你车上充电呢!你陪我出去拿,行不行?”

“出去不安全,”天西斜看了她一眼,“为了拍照这种原因,你要冒险出去受居民攻击?”

金雪梨倒不至于任性得分不清轻重缓急。

现代人离了手机,就是一场苦刑,但眼下她除了受折磨,好像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车子离主楼还有好一段距离,谁知道走过去的路上,要发生什么事。

“你带手机了吧?”

她仍不死心,尤其是在看到一个装满了各式女装的衣帽间之后。“你帮我拍,回头发给我,反正这个宅子被弃置了嘛,不要紧的。这个衣帽间比我家客厅都大!”

“你是一点也不把居民放在眼里啊?”天西仿佛有点哭笑不得。

“活在当下,活在当下,”金雪梨伸出一只手,连连摆了几下,“老惦记一些我改变不了的事情的话,我早就死了。”

天西被她缠不过,终于犹犹豫豫,从裤兜里掏出一部手机——金雪梨一看就傻了眼。

“你是八十岁老人吗,”她立刻把手收了回去,“谁还用折迭机?凯家待遇不好?你这手机我看绝不超过一百刀。”

感觉用一次扔了也不可惜的手机,居然还顽强地装了个摄像头;她勉强试了一试,发现它将豪宅拍成了鬼屋。

“算了,”金雪梨丧了气。“幸亏我不是网络博主,不靠这个吃饭。”

她将天西打发走,把卧室门锁锁上,又想起他会开锁,于是又搬了一张单人沙发来抵住门把手,让它转不动。

不是她不信任天西,这只是她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

在她和妈妈称之为家的拖车里,每有男人出现时,她都会确保自己洗漱上厕所时把门牢牢锁死;确保自己与男人保持距离。

一切都安心了,金雪梨才转身往衣帽间走。

它连着一个如此奢丽华美的浴室,甚至单有一片梳妆打理的区域;衣帽间更是大得叫人难以理解。无数衣服,不知道售价得有多高的衣服,在射灯光芒下,柔柔地泛着微光。

一件件,一排排,这么多……衣帽间这么大……

衣帽间这么大……这么广阔……

这么深邃的衣帽间……这么多漂亮衣服……

金雪梨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下去,

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下去。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