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林晓梅,来了(1 / 1)
一夜好眠。
天一亮,赵秀娥就起来生了灶火,做好了早饭,就去收拾昨夜散落在院角的鸡蛋壳。
灶旁的矮凳上是刘婶子临走时塞的一篮子花生。
刘婶子说,\"新媳妇头回开灶,得图个花生满盆的吉利\"。
\"秀娥。\"
身后传来木凳挪动的吱呀声。
李卫国正用粗布反复的擦拭一套木梭子,这是赵秀娥陪嫁时带过来的织布工具。
上面有一道旧痕——那是去年冬天他醉酒时拿斧头劈的,\"昨夜你说这梭子该换了,我找出来擦干净了,试了下还能用。\"
\"还能用就好。\"赵秀娥直起腰,手撑着后腰——到底是昨夜累着了。
她看着李卫国认真擦拭的样子,眼眶发酸。
她还记得,七年前刚嫁过来,她靠着这个木梭子给别人织点活,来赚工分,每次她擦木梭子,李卫国都会醉醺醺的笑话她“把穷酸玩意儿当宝贝”。
如今他却像捧着传家宝似的,把梭子上每道纹路都擦得发亮。
\"甜甜该醒了。\"她低头抹了下眼角,转身往里屋走,发梢扫过李卫国的肩头。
李卫国闻着自家老婆身上的皂角香,想起前世她抱着女儿在灶前熬粥的样子。
\"我去挑水。\"李卫国站起身,拿起扁担挑起水桶,就往院外走,挑了几趟水,准备把家里的水缸装满。
到了中午,院门口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李卫国听着响,走到院里。
只看见那赖强骑着自行车\"哐当\"一声撞在院墙上,自行车往旁边一放,就朝他跑来。
\"李哥!大事不好了。\"赖强跑得额头冒汗,\"县纺织局来人了!\"他扑到李卫国跟前,掏出张皱巴巴的信纸,\"我在镇邮听见俩干部唠嗑——说新来的林科长要搞什么'外资联营',头一个收拾的就是咱毛巾厂!\"
李卫国正往缸里倒刚挑的水,木瓢\"啪\"地砸在缸沿。
林晓梅。
她来了。
前世的记忆瞬间涌上脑海。
这个女人为了哄骗返程名额,假装和他结婚,又偷偷把返城名额给了自己的相好;也是这个女人,在赵秀娥和甜甜出车祸走了之后,假意帮他一起经营厂子,最后卷了厂里的货款,还把账本全用墨水涂得乱七八糟的。
这个女人,就是前世的噩梦。
他一辈子也忘不了,这辈子欠他的他可得要回来。
李卫国咬着后槽牙问:\"具体怎么收拾?\"
赖强咽了口口水:“哥,这次不好整了。这女人上边有人,一来就是‘外资引进科科长',关系硬的很。”
他凑近李卫国,压低了声音,“这次我打听到了,这个林科长要联合县百货公司来断咱们的销路,说咱们是‘个体户',没有资质,属于非法经营。”
赵秀娥端着洗菜盆子,看着皱眉的李卫国:“当家的,怎么了?”
李卫国知道这次需要夫妻同心才能对抗了:\"秀娥,咱的厂子要打仗了。\"
黄昏时,三人蹲在灶屋的矮凳上。
李卫国把赖强带来的消息从头理了一遍,灶膛里的火光映着他们的脸:\"两条路。\"
他掰着手指,\"一是赶在他们动手前,尽快做出新花样的毛巾——上次王主任说想要带花的,城里女人抢着要。”
二是...\"他顿了顿,\"把咱的厂子备案成'向阳村集体企业'。”
赵秀娥突然起身,转身往里屋走。
等她回来时,手里攥着个红布包,\"这是我妈给的压箱钱,三十块。\"她把布包塞进李卫国手心,\"你先拿去用。\"
“这些够了,剩下的留着甜甜还得买药呢!”李卫国拿了一半,把剩下的包好,推回去给赵秀娥,“我明天去联系省轻工厅的周科长,他以前和我爸是同事,也帮过我。”
\"还有我!\"赖强拍着胸脯,\"我明儿就去镇里蹲点,盯着林晓梅的动静。
对了,我还可以找我表舅帮着探探他们啥时候断咱们的货,他现在在县百货公司做搬运工。\"
他从裤兜摸出半块硬糖,塞给赵秀娥,\"嫂子你别担心,李哥还有我们。\"
赵秀娥望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突然笑了,现在的李卫国让她觉得就算是天塌下来了她也不用害怕,因为他会顶着,而且现在他们不是一个人作战,他们还有她们!
赖强从李卫国家里出来,趁着夜色,到了村口小酒馆,找了个角落,要了碟花生米扒拉起来。
\"你们听说没,过不了多久李卫国那小子要完蛋咯?
王二赖灌下最后一口地瓜烧,酒碗\"当\"地砸在桌子上:
“县里来的林科长说了,个体户就是臭虫,得全扫干净!哈哈……我看他还能嘚瑟多久。
\"嘘。\"张会计扯了扯他的衣角,目光往角落里扫了扫。
角落里坐着个穿灰布衫的后生,正低头扒拉花生米。
\"怕啥?\"王二赖拍着桌子,酒气喷得张会计直皱眉,\"那厂子占的是队里的老仓库,现在正好说他'非法占地'!\"
他嘿嘿笑起来,\"等他厂子黄了,我就去跟林科长说...哎哎,你往哪走?\"
\"酒喝够了,该回家了。\"张会计瞥了眼墙角的后生,掀起门帘出了酒馆。
后生吃光最后一颗花生米,拿出个本子借着月光写了几句话,写完把本子往裤腰里一猫着腰钻进了夜色。
李卫国在院门口接到消息时,正给门上加第三把铜锁。
\"王二赖?\"他捏着纸条冷笑,针对我,你的好日子也不会久了。
他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灶膛,\"秀娥,把咱的地契找出来。
赖强,明儿天不亮就跟我去镇里——得把厂房的红本本再去盖个章。\"
赵秀娥从内屋里走出来,把装地契的木盒递给了李卫国:\"地契在木盒里,我昨天刚擦过灰。\"
天刚蒙蒙亮,院外就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三个穿蓝制服的人站在门口,领头的开口:\"李卫国同志?
我们是县工商所的,接到群众举报,说你厂子的毛巾质量有问题。\"
他身后的小年轻举着本子,\"请配合检查。\"
李卫国侧身让他们进院,指了指靠墙的木架:\"领导,您请进,木架子最上边的是质检报告,有县供销社王主任盖的章。
我们这每匹布都有编号,您看这是我们的合格证。\"
他又指了指墙角的麻包,\"这是刚给镇百货店送的货,他们的收货单还在我这。\"
领头的翻开墙角的麻包,取出块白毛巾对着光看。
毛巾上的经纬线整整齐齐,没有一根跳线,颜色正,手感软乎乎的,比之前县百货大楼卖的毛巾还好,\"质量倒是没问题。\"
小年轻上前翻看质检报告和合格证,仔细核对了一下,最后和领头的汇报:\"陈队长,所有证件资料都检查过了,都没毛病。\"
经过一番仔细的检查,县工商所的三人互相对视,点了点头。
年纪最轻的那人上前合上箱子。
领头的看了看李卫国,临出门时突然压低声音:\"李同志,最近风声紧,有些事...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拍了拍李卫国的肩膀,\"你这厂子办得实在,不容易。\"
李卫国站在院门口,看着他们的自行车消失在晨雾里。
厂房里传来\"咔嗒咔嗒\"的机杼声。
赵秀娥正教着新招的小媳妇们织牡丹花;赖强哼着跑调的小曲蹲在门口检查纺织用的机器;甜甜跟着用炭笔在纸上画织花。
阳光正透过窗户,洒在每台织机上,照得每个人的笑脸金灿灿的。
他摸了摸胸口的照片——那是他们一家三口昨天刚照的。
\"卫国!\"赵秀娥里喊他,\"新染的红布好了,你来看看颜色正不正。\"
李卫国应了一声,大步往厂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