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展销会上做宣传(1 / 1)
想着赖强待会来,李卫国把大队部借来的旧木桌摆好,拿抹布擦了擦桌面上的浮灰,抬头正看见赵秀娥抱着李思甜从里屋出来。
小丫头拿着半块玉米饼,张开小手喊“爸爸”,想让李卫国抱她。
赵秀娥给甜甜藏好了小辫子,让她自己到角落玩去了。
\"秀娥,帮我把柜顶那包茶叶拿下来。\"李卫国指了指梁上的竹篾柜,\"强子一会儿来,得沏壶热乎的。\"
赵秀娥踮脚取下个蓝布包,打开布包,几片茶叶簌簌落在桌上:\"这是上次特地去县城带的,你说要留着待客的。\"
\"今儿这客,值得。\"李卫国摸了摸甜甜的小脑袋,孩子正把玉米饼往他嘴里塞,\"爸爸不吃,甜甜自己吃哈。\"
他转头时,看见赵秀娥正盯着他,\"昨儿支书说巡逻的人查了水井,井沿有新鲜的鞋印,和张会计的胶鞋纹路对得上。\"
赵秀娥的手顿了顿:\"他...为什么要做这个?\"
\"因为有人怕咱们过得好。\"李卫国抽了张旧报纸垫在茶叶下,\"前儿赖强说,县百货公司的展销会定在十五,外资厂的毛巾已经占了半层柜台。
张会计最近总往镇邮局跑,我猜...\"
院外传来脚步声,赖强掀开门帘进来时,裤脚还沾着草屑。
他先冲甜甜挤了挤眼,逗得孩子咯咯笑,这才在桌前坐下:\"卫国哥,我打听到了,外资厂的'香云纱'毛巾进价才三分,卖一毛五,百货公司王经理都动了心。\"
李卫国把茶碗推过去,瓷碗底压着张皱巴巴的纸——是他连夜画的宣传草图:\"咱们的毛巾用的是山泉水漂染,没加那什么荧光粉。
我让人拍了甜甜喝药后好转的照片,配上'孩子用着安心'的字,展销会时挂在摊位前。\"
赖强凑近看了眼,指甲盖蹭过纸角:\"好是好,可王经理那老狐狸,就信数据不信嘴皮子。\"
\"所以第二条。\"李卫国从怀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抽出半张盖着红章的文件,\"我托县化肥厂的老周找了省轻工厅的关系,乡镇企业扶持项目的申请表批下来了。
等咱们拿了备案证书,就是正规厂子,不是村头的破作坊。\"
赵秀娥凑过来看,被墨迹染黄的纸上\"向阳村毛巾合作社\"几个字歪歪扭扭,她指尖轻轻碰了碰红章:\"上次去镇里,我见着人家国营厂的牌子,也是这么红的。\"
\"对。\"李卫国把文件收回去时,瞥见赵秀娥眼底的光——那是他娶她那年,在队部大喇叭宣布两人成亲时,她眼里也有这样的亮,\"赖子,明儿跟我去镇里跑手续;秀娥,你盯着染布坊,得赶在展销会前多备二十匹布。\"
赖强突然拍了下桌子,惊得甜甜往赵秀娥怀里缩:\"我想起来了!
前儿在供销社听见俩外乡人唠嗑,说外资厂的货是从南边倒腾来的,报关单上写的'儿童专用',实际染料里有啥'苯'——\"他压低声音,\"我奶当年染布用的土法子,就忌讳这东西。\"
李卫国的手指在桌沿敲了敲,前世的记忆突然涌上来:他记得十年后新闻里说,那家外资厂因为使用违禁染料被查封,可那时他的厂子早黄了,秀娥的坟头草都两米高。
他捏紧了草图,纸角扎进掌心:\"把这消息记着,关键时候用。\"
十五那天的展销会,县百货公司二楼挤得像赶大集。
李卫国的摊位在最里侧,却挂着幅半人高的布幔——上面贴满了小满的照片:病恹恹地蜷在炕上,喝药时皱着眉头,现在却举着拨浪鼓笑出小豁牙,旁边用毛笔写着\"向阳毛巾,宝宝用着香\"。
\"大妹子,您摸摸这料子。\"赵秀娥正给个抱孩子的妇女递毛巾,\"山泉水泡了三天,没碱味。\"那妇女捏了捏,又凑到鼻前闻:\"真没那股子化学味儿。\"她转头喊丈夫,\"他爹,买两条,给娃擦脸。\"
斜对角的外资摊位传来冷笑。
张会计抱着胳膊站在那儿,蓝布衫洗得发白,领口却别着枚亮闪闪的塑料胸针:\"装什么菩萨?
你们那破布片子,能和香云纱比?\"
李卫国正在给老客户递样品,闻言抬头。
他看见外资厂的代表正往王经理手里塞个牛皮纸袋,纸角露出半截红票子。
他摸了摸裤兜——里面装着赖强昨儿在镇邮局偷拍到的报关单复印件,\"儿童专用\"四个字被红笔圈着,下面的成分列表里\"苯系物\"三个大字刺得人眼疼。
三天后,县纪委的人敲开了百货公司的门。
李卫国站在楼下,看着外资代表被请上吉普车时,怀里还抱着那个没送出去的牛皮纸袋。
张会计缩在门廊下,蓝布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崭新的的确良衬里——和前儿在镇供销社看见的,王经理老婆身上穿的那件,颜色一模一样。
拿到乡镇企业备案证书那天,李卫国直接去了百货公司。
他把红本本拍在王经理的红木桌上时,玻璃镇纸都震得跳了跳:\"王经理,我这不是村头作坊,是有证的合作社。\"
王经理的胖手指蹭过红章,抬头时脸上堆起笑:\"李厂长,我早说咱们县得有自己的好厂子。\"他抽出份合同推过来,\"长期供货,价格按国营厂的标准走。\"
张会计站在门口,手里的搪瓷缸子哐当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时,李卫国看见他后颈的汗把蓝布衫浸得透湿——像极了前世冬天,他蹲在自己家院外,说\"秀娥的坟头该添土了\"时的模样。
晚上,赵秀娥在灶房忙得脚不沾地。
李卫国蹲在门槛边剥蒜,妞妞趴在他腿上数蒜瓣:\"一、二、三...\"灶膛里的火苗映着她的小脸,像朵开得正好的山茶花。
\"来端菜。\"赵秀娥掀开锅盖,热气裹着肉香扑出来。
她端出个粗瓷碗,里面是炖得烂乎的红烧肉,\"这是我嫁你那天做的,你当时喝得醉醺醺,一口没吃。\"
李卫国接过碗,碗底烫得他直搓手。
他夹起块肉塞进妞妞嘴里,小丫头吧嗒着嘴:\"香!\"又给赵秀娥夹了块,\"你吃。\"最后才夹起自己那块,肥油在灯光下泛着金,\"秀娥,等厂子赚了钱,咱们去县城拍张合照。\"
赵秀娥低头扒饭,睫毛沾着水汽:\"好。\"
深夜,李卫国在煤油灯下翻账本。
赖强凑过来看,手指点着数字:\"买染料花了三十,雇车去镇里五块...卫国哥,这月的进项刚够本。\"
院外传来野猫的叫声,李卫国抬头时,看见窗纸上有个影子晃了晃——像极了前世那个女人,踩着高跟鞋,涂着猩红的指甲,说\"跟我回城,我养你\"时的模样。
他合上账本,把算盘拨得噼啪响:\"明儿得开个会。\"
赖强收拾着桌上的茶叶渣:\"啥会?\"
\"钱的事儿。\"李卫国吹灭油灯,黑暗里,妞妞的睡呼声像小奶猫,\"咱们得想想,怎么让钱转得更快些。\"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棂,照着墙上新贴的备案证书。
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纸页簌簌响,像在说些谁也听不懂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