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树神祭祀(1 / 1)
苍虬古树在深山中舒展枝条,云雾缭绕间,薄雾乍现。
温泉水“咕嘟咕嘟”地从地底涌出,水汽向四处飘逸,弥漫了整个山谷。
冬日的金陵,却有这样一处风水宝地。
进入其中,就像是进入仙境一般。
这座山谷名为“扶风”,历朝历代能占据此地的,都是世家大族。
今朝,被傅家占据,西面山谷更是成了傅家的陵墓。
也正是因此,哪怕这里再景色秀丽优美,来这里游玩的傅家人,还是少的。
生怕一不小心,就惊扰了西面的祖宗们。
傅家在前朝时,不过是金陵附近的一个村庄的村民。
逆天改命,走到如今这个位置,全族上下都在托举着永宁侯府。
除了永宁侯这一脉,傅家其他支脉也不是岌岌无名。
但他们心甘情愿地为永宁侯这一脉所用。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便是宗族使命。
傅云衍的祖父最得意的一件事,便是将祖坟迁到这里。
按照他老人家说的,这风水宝地,才是傅家长盛不衰的真正原因。
那……
对于依靠杀夫初次到达陵墓的祝玉娆来说,捧着傅云霆灵牌走的这一路。
她好似都听到了亲人在她的耳边嘶吼。
毁掉这里!
她看着美轮美奂的景色,迈过西面,巨大的傅氏陵园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傅云霆作为这一代的长子,陵墓在半山腰最好的位置,哪怕是未来世子死了,也只能葬在他的身边。
李氏因为疯癫,被剥夺了前来祭拜的权力。
而傅云霆父亲的陵墓,距离傅云霆的墓并没有太远。
祝玉娆心想,父子俩住的这么近,定然不会孤单了。
可这还不够热闹呢。
夫君,公公,别担心,她会送越来越多的人,来陪你们的。
“傅祝氏!持灵牌上前!”
跪在坟前的祝玉娆听到大神官的呼唤,抱着灵牌起身,撇到不远处的傅云衍之后,踉跄了下身子。
傅云衍下意识地伸手,担心地看着她。
可他无论如何也扶不了她,这不符合规矩。
哪怕祝玉娆这一路大多都是坐在小轿里,可只要她走路爬山,傅云衍便努力向前走几步,想靠她近一些。
诺青隐藏在暗处,看着他家世子这样子,冷漠的眼中都闪过一丝无奈。
侯夫人和傅枕月因为在很后面,根本没有看到傅云衍的举动。
藩山作为外人,加上他的腿还伤着,更是吊在了尾巴上,看不到前面的热闹,只能欣赏一下沿路的风景了。
甚至他半路还问了一下身边的人,他能不能去泡温泉。
泡是可以泡的,但扶风谷每年只开放两个月。
现如今是因为傅云霆才开谷,按照规矩,下葬之后,他们就要离开,不能久留。
若是要泡温泉,那便来年开春再来吧。
听到这,藩山可惜地摇摇头。
年后他和傅云衍应当就回长安了,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再来金陵,都不好说。
祝玉娆登上了祭台,数只活牲畜被绑在台上,口鼻皆被系住,不让它们发出一点声响。
“敬告天地!”
祭台上,还有一株老树的枝干。
古树就在不远处,郁郁葱葱,更是无比巨大。
高耸入云,如同一个巨型的保护伞,将整座陵园护在身下。
这上千年树龄的古树,便是傅家所祭拜信仰的树神。
傅家祖先相信万物有灵,树为万物之长。
扶风谷内的这棵古树,才是傅家人无论如何都要占据这里的原因。
他们坚信以血肉祭祀,树神会为他们挡灾除煞,汇聚气运。
每年都会祭祀,傅家人死后入陵寝,也要祭祀通知树神。
祝玉娆抬头看着这被血肉滋养百年的大树,眼眸之中闪烁着些意味不明的光。
古树之下的陵寝里,便是傅家祖祖辈辈的灵牌安放之处。
也是一会儿傅云霆的灵牌前往之处。
傅家所有人跪坐在蒲团之上,向着祭台跪拜。
祝玉娆捧着傅云霆的灵牌,跪在了祭台的侧边。
那大神官张开手臂,在祭台上大幅度地扭着自己的身体。
祭台上下响起一阵又一阵庄严肃穆的吟唱。
“噗呲!”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牲畜们的血喷溅到铜盆之中,也有血液飞溅到了外面。
跟在大神官身后的小童用铜碗,将铜盆中的血液瓜分。
而后,永宁侯与永宁侯夫人上前来,一人手中拿了一碗。
傅家族老们同样上前,几个白发苍苍,身子都快埋进土里半截的老头,颤颤巍巍地捧着铜碗,跟在大神官的身后,向着古树走去。
祝玉娆被唤着跟上前,她自己手里虽然没拿着血,却有人替她拿了。
“树神在上!”
大神官高昂的声音响彻树下,在向古树宣告着傅家第十九代长孙傅云霆的离世。
祈祷树神接纳年轻的魂灵。
祝玉娆原本只是安安生生地跪着,直到……
她好像听到了远处些许呻吟。
她眉头一皱,而后支起身子,向着声音传来之处望去。
还没有等她看清楚。
大神官吼着,“献!祭品!”
下一刻,铜碗之中的血霎那泼向了大树下的土地。
祝玉娆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几声,“噗呲!”的血肉被割开的声响。
她瞳孔地震,盯着大树之后,找到了那不断发出血流声音的地方。
她意识到,树后,是活人祭祀!
傅家的祭品,从来不只是牲畜,还有……
活人!
此时此刻,就在他们正对的位置,新挖出来的大坑里,十数个白衣百姓,被捆住手脚,白布塞住口鼻。
他们在瞬间被割喉,随即丢进了大坑!
“跪!”
大神官依旧在虔诚无比地喊着。
傅家所有人更是虔诚地跪下,向着他们信仰的树神跪拜,行礼。
以祈祷来年他们依旧可以顺风顺水,节节高升。
可坑中的百姓与那祭台上的牲畜,便在这一声声地信仰中,挣扎着,无声地哭嚎着,彻底……断了气。
大树的树叶被风吹起,在谷中响起哗哗的声响。
似乎在回应着它的信徒。
但从此刻起,低下头的祝玉娆死死盯着肥沃的黑色土地,似乎透过这土地,看到了深处的累累白骨。
傅家啊……
真是从根上,烂透了!
她的嘴角翘起,眼尾的血红恍惚一瞬接连上地狱的业火。
愤怒还未来得及在她的脑海中扎根,便已被另一种情绪侵占。
全杀了吧!
全杀了,就好了!
手中的灵牌因为用力,已经被勒出来了印记。
所有人在大神官的指令中起身。
他们相互看了眼,都因为一次成功的祭祀而笑起来。
好似在这场祭祀之中,损耗的不过是些畜生的命,不值一提。
“傅祝氏!上前!”
祝玉娆抬眼,眼尾上翘,嘴角轻抿。
她的表情好似没有变化,可好似……
她在笑。
眼尾的血红,眉心的花钿与那血色的长痕,都在笑。
她眼底掩埋的情绪汹涌,表现在外的,便是一种不太寻常的神异与激动。
按照仪式流程,现在,该她代夫君享受土壤之行,也就是前往陵墓的路上,都要被土壤砸身。
之后焚烧牲畜,炼取油脂,为自己的夫君点燃一盏长明灯。
这仪式漫长,且大多都在安置灵牌的那处陵墓中进行。
这段时间,也正是侯夫人和傅枕月商量好的动手时间。
因为按照惯例,除了大神官和祝玉娆,不能再有外人出现在陵墓中。
土壤之行开始,傅云霆的棺木就要落坟了。
大多数人就会在那里待着,直到长明灯点燃。
而傅家这么多年丧葬仪式之中,就有过妻子为夫君点燃长明灯后自杀殉葬的。
合乎规矩,又能为夫家争取美名。
侯夫人和傅枕月母女俩站在一起,看着祝玉娆披上红色的绸缎,跟随大神官向着陵墓而去。
细沙一般的土壤砸在祝玉娆的身上。
因为红绸的存在,她的衣衫并未沾染脏污。
她一步一步地慢行,目不斜视,一路走向了那陵墓的大门。
傅云衍撇了眼母亲,再看着远处的祝玉娆,红色的绸缎像是血色的丝带一般在空中被吹起。
远远看去,黑色的土地上,这一抹鲜红无比地显眼。
风越吹越大了……
傅云衍的心中愈发不安稳。
“衍儿,快去为你兄长添些土。”
永宁侯唤着傅云衍,傅云衍收回视线,看着他兄长的棺木被抬下墓,抿了抿唇。
“好。”
这是作为傅家儿郎和兄长的弟弟必须做的事。
他不能不去。
只能寄希望于诺青。
哪怕按照规矩诺青不能进陵墓,但诺青耳力极好,出现任何问题,他会进去的。
侯夫人看着她儿子去了那边,嘴角翘起,只觉得杀死祝玉娆十拿九稳。
而今没有人能再救你,祝玉娆……
赶紧去死吧!
藩山在远处坐着,默默看着这一家人的眉眼官司。
他托腮叹了口气。
看着那边已经被占住,短时间内走不了的傅云衍,再看着远处的祝玉娆即将踏入陵墓。
“这一局……”
“到底谁能赢呢?”
鲜红的绸缎随风飘扬,他似乎看到祝玉娆回过头,惊鸿一瞥,美艳不可方物。
藩山顿了顿,发觉祝玉娆没有在看自己之后,顺着祝玉娆的视线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但他还是深吸了口气,平复这惊艳一瞥带来的心神悸动。
好一个金陵第一美人。
他想到什么,便嘴角勾起,“祝玉娆,你定然有所防备的吧……”
风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不知过了多久。
陵墓中的烛火随风摇动着,血肉在火焰的烹烧之下不断收缩,油脂在高温下被榨取。
祝玉娆跪在蒲团上,面前的小台子上,便是傅云霆的灵牌。
她手中握着铁钳,看着油脂不断掉落,十分认真。
墙边忽然出现两道身影,在火焰的晃动下张牙舞爪。
他们握紧了手中的白绫,无声无息地靠近祝玉娆。
忙碌的祝玉娆似乎无知无觉,好像根本不知道危险的到来。
两个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
“嘿呀!”一声,白绫一瞬绕住了祝玉娆,动手的两人交叉拧紧白绫,交换身位开始不断用力。
“呜呜呜……”
他们二人背对着祝玉娆,听着身后的呜咽声,已然觉得十拿九稳。
直到身后没了声响。
他们松了口气,回过头看到倒在地上的人,想到那张漂亮的脸。
多多少少觉得可惜了。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女人。”
“想什么呢,再好看也落不到咱俩的手里,赶紧处理好。”
两个人正准备处理尸体,身后却响起了女人的笑声。
“哈哈……”
这笑声诡异,吓的两人赶紧转过身来,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心脏也随着颤抖。
远处好像有一道身影渐渐从阴影中透出身形。
她笑着开口,“两位,都不看看你们杀的是谁吗?”
熟悉的声音让两个人近乎要吓的魂飞魄散。
一袭红衣的女人出现在了烛火之下,身姿摇曳,美艳妖冶的脸上,挂着毫不遮掩的讽刺笑意。
不是祝玉娆,还能是谁!
二人震惊了,祝玉娆没死!
可是……祝玉娆没死,那他们杀的是谁!
他们赶紧回过头去,一把将地上的人翻转过来,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们瞬间惊叫起来。
“大……大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