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拜见曾祖(1 / 1)
一夜疾驰,马车终于在黎明时分抵达了汴京城。
可此时的城门下密密麻麻全是人,良叔皱眉看着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通道,不得不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马车被人群堵在城门外,车辕微晃,惊醒了浅眠的砚砚。
“良叔,怎么停了?”施明渊问。
良叔回头,低声道,“大少爷,前头人太多,过不去了。”
施明渊神色淡漠,以为又是哪个打了胜仗的将军班师回朝,“那就等等。”
可车外百姓的议论声却如潮水般灌了进来。
“快看!是沈家小姐来接谢探花了!”
沈家小姐?谢探花?
施明渊刚觉得耳熟,车子就被人群撞得剧烈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便是少女们一阵热烈的尖叫:
“谢探花?就是那个为了沈小姐苦读十年,一举中第的痴情郎?”
“可不是!听说沈小姐也没辜负他,一直等着呢,如今总算修成正果了!”
“探花郎生得可真俊,难怪沈小姐这么上心,两人站一块儿,活脱脱一对璧人啊!”
施明渊眉头微蹙,没想到会撞上这种事,他侧目看向砚砚。
砚砚显然也听到了,却面色无波地挑开车帘一角,目光穿过人群向远处望去。
谢安一袭靛青色长衫,眉眼温润如玉,正含笑走向沈依依。
对面的沈依依锦衣华服,娇艳如牡丹,不顾两侧无数道百姓的目光,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凑近耳语了几句。
谢安闻言笑意更深,眼底温柔似水。
砚砚内心冷笑,真是好大的排面。
谢安这张脸确实好看,否则当年的她也不会一眼沦陷。
可惜,皮下藏的是豺狼一般的心肠。
前脚刚毒杀亲子,后脚就能若无其事地投入新欢怀抱。
她将目光后移,谢母昂首挺胸地跟在儿子身后,满脸得意,正高声指挥仆从搬行李。
沈依依……这女子和她在记忆碎片里看到的轮廓,分毫不差。
“要绕路吗?”施明渊低声问。
砚砚放下车帘,“不必。”
她抬眸,眼里只剩冷意:
“我不吃回头草。”
“更不吃馊了的草。”
施明渊唇角微勾。
很好,他的妹妹,真的醒了。
城门下一处阴影里,有辆乌木轮椅静静停着。
轮椅上的人半隐在暗光中,膝头盖着一条雪貂薄绒毛毯,苍白又修长的手指搭在扶手上,骨节透着病态的瘦削。
人群明明熙熙攘攘的,却都与男人保持了一段安全的距离,仿佛他这里是一片圣洁的净土,让人不敢靠近。
男人微微抬眸,露出一张清冷如玉的脸。
眉如墨画,眸似寒潭,里面繁星点点,带着晦暗不明的动容。
身旁的持剑护卫顺着主子的目光看过去,远处停着一辆黑漆漆的马车,显然是被人群堵在了原地。
“车上的是施家大小姐吗?”
男人并未说话,良久才淡淡嗯了一声。
护卫抬手遮了遮刺目的晨光,那么远,主子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男人僵着身子,朝那个方向望了许久,才缓缓往椅背上靠去。
雪色大氅随着动作滑落几分,露出腕间一道狰狞的烫疤,“回吧。”他淡淡道,“还有一堆烂摊子要处理。”
护卫应是,绕过繁乱的人群,推着轮椅往回走,守城小兵一见来人,慌忙躬身让路,谄笑道,“您慢行!”
轮椅碾过汴京城粗糙的石板,主仆二人的身影渐渐融进人来人往的喧闹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
待人群渐渐散去,良叔打马扬鞭,马车终于缓缓驶入城门,来到施家老宅门前停住。
没有犹疑,没有寒暄。
施明渊带着施砚砚和孩子,穿过惊愕的仆役,直接进了府门。
老宅里,朱门金钉,玉阶琉璃瓦,连廊下悬的灯都是西域来的水晶盏。
砚砚看也没看一眼。
她早就习惯了,大晟第一皇商的宅邸,从不吝啬展示自己的财力。
兄妹二人没做停留,直奔松鹤斋,那是曾祖的院落。
院前古松盘虬,石阶生苔,仿佛与外头的金玉富贵割裂开来。
来到门前站定,施明渊抱拳道,“明渊携砚砚求见曾祖。”
砚砚抓着岁岁和暖暖的手,有些紧张。
不多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个鬓发斑白的老奴颤巍巍走了出来,一见砚砚,眼眶瞬间红了,“大小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砚砚指尖微蜷,低声问,“福伯,曾祖他老人家……一切安好吗?”
福伯连连点头,“好,都好!正用早膳呢,快随老奴进屋。”
砚砚深吸一口气,抬步进了屋内。
屋子里饭香袅袅,正中央摆着一张黄花梨圆桌,桌后立着一面通体半透明的云母屏风。
屏风后,有一道苍老的身影背对而坐。
砚砚鼻尖蓦地一酸。
她想起曾祖最爱带她游历。
万里冰封的北疆,烟雨江南的画船,南境密林的晨曦,东海之滨的礁石,她都看了个遍。
甚至那年西域大漠的落日下,他指着驼队对她说,“砚砚,这天下大的很。”
可五年前在北地遭遇了那场大火后,曾祖面容全毁,就再没出过这院子。
整日戴着面具,活在这张通体半透明的屏风后。
“回来了。”曾祖的声音异常沧桑。
她应了声是,轻轻按了按岁岁和暖暖的肩,“跪下,叫老祖宗。”
岁岁立刻规规矩矩跪下,奶声奶气喊了声,“老祖宗安好!”
说完还像模像样地磕了个头。
暖暖紧张地愣在原地,被哥哥偷偷拽了拽才慌忙跪下,小脑门“咚”地磕在地上,疼得眼眶都红了。
施远山将手边面具戴好,“过来,让老祖宗看看。”
岁岁回头看娘亲,见她点头,才牵着妹妹,小心翼翼地从屏风侧面绕了进去。
借着晨光,砚砚看到两个孩子的身影拘束着不敢上前,岁岁睁大眼睛问:“哇!这是什么?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施远山拍了拍身侧的圆凳,示意两个孩子过去,又推过两双银筷,“这是水晶虾饺,饿了没?快吃吧。”
岁岁先夹了块杏仁酪给暖暖,自己才啃起了虾饺,吃得腮帮子鼓鼓的。
暖暖还是很紧张,老祖宗戴着面具,看起来很吓人,小丫头小口咬着杏仁酪,不时偷偷去看。
“老祖宗……您不吃吗?”
面具后的眸光微微一动。
“老了,吃不得甜。”
施远山伸手将整碟杏仁酪推到暖暖面前。
“可是……老祖宗不吃甜,桌上怎么都是甜的呀?”
施远山一怔,随即笑道,“你这丫头,倒和你娘一样机灵。”
砚砚忽然跪下,“孙女一时糊涂,酿成大错,特来向曾祖请罪。”
说完,她双手交叠在地,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施远山没有立刻说话,抬起苍老的手揉了揉暖暖的发顶才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回来了,你就还是施家大小姐,安心带孩子好好生活,没人能撼动你的地位。”
“是。”砚砚跪在原地,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施明渊见状,帮妹妹打起了边鼓,“曾祖,砚砚想让岁岁和暖暖记入施家族谱。”
屋内霎时一静。
施远山沉默许久,施明渊不动声色地站到妹妹身侧,“曾祖,两个孩子是施家血脉,理当归宗。”
施远山的手指在案几上轻叩两下,忽然问:
“改姓……谢安那小子,同意了?”
砚砚抬眸,眼底淬着恶寒:
“禽兽,没有反对的资格。”
“若谢家日后因此来寻你,你待如何?”
“那就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