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军令状（1 / 1）
他说话的时候脸色由青转白，又被怒火染红。
而其他人全部都在齐铭那句“马上进行溶栓治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的断言里不敢出声。
贺强正要继续发作，却被身旁病人突然发出的一声闷哼打断。
只见那原本捂着胸口的男人身体猛地一软，向后倒去。
病人女儿尖叫着扶住父亲，却触到他冰凉的皮肤。
更骇人的是，老人的嘴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青紫，呼吸变得极其微弱，喉间发出嗬嗬的痰鸣音。
“爸！爸你怎么了！”
女儿的哭喊带着哭腔，惊恐地摇晃着父亲。
“瞳孔散大！颈动脉搏动减弱！”
离得最近的护士惊呼出声，手指颤抖地按在老人颈侧。
贺强瞳孔一缩，下意识想上前，却被齐铭一把推开。
“让开！”齐铭现在的声音冷得像冰。
“立即推抢救室！通知麻醉科准备气管插管，心内科会诊！”
他的指令清晰。
几个护士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将病床推向抢救室。
贺强站在原地，看着齐铭熟练地解开老人衣领，触摸颈动脉，脸色一阵变幻。
“还愣着干什么？”
齐铭头也不抬，“准备除颤仪！监测心电图！”
贺强被这声呵斥刺得回过神，恼羞成怒地吼道。
“新来的！你别忘了这里谁是主治医师！”
“主治医师？难道现在救人最重要！”齐铭抬眼。
“贺医生，如果你还顾着职称，那就就不配当大夫！”
这话刚落，恰在此时，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微白的中年男人快步走进来，不是别人，正是急诊科主任赵建民。
赵建民刚到门口就被这混乱的场面吸引，眉头紧锁：。
“怎么回事？”
“赵主任！”
一个年长的护士看到来人连忙道。
“病人突然晕厥，口唇发绀，生命体征极度不稳定！”
听到这话赵建民快步走到病床旁，手指搭上老人的脉搏，又翻开眼睑看了看瞳孔，脸色瞬间凝重。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迅速扫视了一圈周围，目光落在明显主导的齐铭身上。
“你是新来的？你说说情况。”
齐铭也不犹豫，直接简明扼要道。
“患者主诉胸痛、呼吸困难，伴有冷汗、面色苍白。”
“初始贺医生诊断为心绞痛，但根据体征和病史，我高度怀疑是急性肺栓塞。”
“刚才的晕厥和发绀进一步支持这一判断。”
“肺栓塞？”
赵建民眉头皱得更紧，“有依据吗？”
\"我刚刚看了一下病例，患者有长期卧床史，且起病急骤，不符合典型心绞痛的表现。\"
齐铭语速极快说着，同时向前一步，胸膛挺得笔直。
“赵主任，我请求立即安排肺动脉CTA！我以行医资格担保，这是肺栓塞！”
“如果诊断错误，我甘愿接受医院任何处分！”
这句话分量太重了。
在1977年的医院里，党员身份意味着责任，而用行医资格立军令状更是少之又少。
贺强先是一愣，随即嗤笑出声。
“新来的，你是不是乡下待久了，拿政治身份当医术用？”
“肺动脉CTA？我们医院那台机器半年才开机一次，你知道动用一次要向卫生局报备多少材料吗？”
赵建民没有理会贺强的抱怨，而是紧紧盯着齐铭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半分犹豫，只有医者对生命的执念。
他想起自己年轻时在乡下卫生院抢救产妇时，也曾有过类似的眼神。
“你确定？”赵建民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我确定！”
齐铭的声音穿透了监护仪的蜂鸣。
“耽误一分钟，患者就多一分危险！作为党员医生，我不能看着生命在眼前流逝！”
赵建民沉吟片刻，他看了一眼，男子的生命体征还在持续恶化，容不得半点犹豫。
想到这里，他猛地抬头，对护士下令。
“立刻联系影像科，准备肺动脉CTA！通知手术室和ICU，做好抢救准备！”
“赵主任！”
贺强急了。
“你真信他？万一不是，责任谁来负？”
“我的责任！”赵建民厉声道。
“贺医生，现在不是争对错的时候！你在医院多久了？如果真是肺栓塞，错过溶栓时间窗，你能负得起责任吗？”
贺强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涨红地看着赵建民，又狠狠瞪了齐铭一眼，不再言语。
齐铭没有理会他，而是跟着病床快步走向CT室。
路上，他不断叮嘱护士。
“持续监测血氧饱和度、血压、心率！准备肾上腺素，以防心跳骤停！”
病人女儿跟在一旁，早已吓得魂不附体。
她早就不信贺强了，只能抓着齐铭的白大褂袖口，哽咽着问。
“医生，我爸他……他还有救吗？”
齐铭侧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沉稳：“我们会尽力。”
简单的五个字，也是他能做出的最重的承诺。
……
CT室的气氛紧张得要命。
机器的嗡鸣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明目。
齐铭站在操作台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贺强站在他身后，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屑，但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屏幕。
赵建民站在另一侧，眉头紧锁。
他们都在等结果。
“图像出来了！”终于技术员低声道。
齐铭连忙过去查看。
屏幕上，肺动脉的血管成像清晰可见。
当图像切换到右肺动脉时，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只见右肺动脉主干处，一团不规则的低密度影完全堵塞了血管腔。
“右肺动脉主干栓塞！”
看到这一幕技术员失声叫道。
贺强盯着那片子，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不可能啊，老郑我看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怎么会是肺栓塞……”
贺强一向自诩医术高明，在急诊科也算小有名气，却从未想过自己会漏掉如此凶险的疾病。
而这个被他看不起的新来的乡下医生，竟然一眼就诊断了出来。
贺强现在没有对于看错病的羞愧，只有巨大的羞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