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纸人点睛(1 / 1)
孙老根挺直了有些佝偻的背,下巴微抬。
浑浊的老眼斜睨着张大山,语气带着浓浓的不屑和倚老卖老的倨傲。
“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童男童女侍奉阴人上路,就得画得活灵活现。”
“点个睛怎么了?我孙老根扎了一辈子纸人,点了无数对眼睛,从没出过岔子!”
“你个毛头小子懂个屁!才摸了几天唢呐,就敢在这指手画脚?”
他越说越气,把手里的毛笔和墨碟往旁边供桌上一顿,发出“哐”的一声响:
“东明!赶紧准备!时辰快到了!别听这嘴上没毛的小子胡咧咧!按老规矩来,错不了!”
孙东明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一边是村里积威甚重的老纸扎师傅,一边是刚刚展露神技、被寄予厚望的张大山。
他看看棺材,又看看一脸怒容的孙老根和面沉似水的张大山,额头的汗又冒了出来。
“这……孙伯,大山他……”孙东明试图打圆场。
“闭嘴!”
张大山猛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那对画着眼珠、在阳光下笑容显得格外瘆人的纸扎人。
刚刚觉醒的系统灌输的知识在疯狂预警——这东西现在就是个祸根!
“这眼睛必须擦掉!立刻!马上!不然今天这殡,谁爱出谁出!出了事,你们全家自己兜着!”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寒意,让周围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你……你放屁!”孙老根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指着张大山的手直哆嗦。
“黄口小儿!信口雌黄!你懂什么叫规矩?”
“东明,你还愣着干什么?起灵!时辰误了,你爹头七回来找你,可别怨我!”
孙东明被“头七”两个字戳中了最深的恐惧,浑身一激灵。
他看看孙老根笃定的老脸,再看看张大山那张年轻却异常冷峻的面孔,以及那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棺材……
最终,对“老规矩”的惯性信任和对“头七”的恐惧压倒了刚刚建立起来对张大山的敬畏。
他一咬牙,猛地挥手,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嘶哑:
“起灵!孙伯说了算!按老规矩办!走!”
“起灵——!”
旁边负责喊号子的汉子立刻高声吆喝起来。
早已准备好的八名抬棺壮汉(“八仙”)齐声沉喝:
“起——!”沉重的乌木棺材被缓缓抬起,搁上了粗大的抬杠。
哀乐班子也吹打起来,虽然没了顾师傅那杆主心骨唢呐。
但锣鼓镲铙齐响,也营造出了一种喧嚣而悲怆的气氛。
孙老根冷哼一声,鄙夷地扫了张大山一眼,背着手,昂着头,走到队伍前面指挥去了。
张大山站在原地,看着那对画着眼珠、笑容诡异的童男童女被两个帮忙的村民一左一右抱起,跟在棺材后面,随着喧闹的队伍缓缓移动。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
“不听系统言……”他低声骂了一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真甩手走人。
系统任务像把刀悬在头上,而且收了钱……虽然收少了。
他只能捏紧了手里的唢呐,硬着头皮,沉着脸,跟在了送葬队伍的末尾。
心里那点因为“神级技艺”带来的飘飘然,早已被眼前这作死的行为和棺材里越来越浓的腐臭驱散。
送葬队伍吹吹打打,抬着沉重的乌木棺材。
抱着那对画着漆黑眼珠的童男童女纸扎人,沿着村道向村外通往火葬场必经的石桥走去。
哀乐喧嚣,锣鼓铙钹敲得震天响。
却压不住队伍里弥漫开的那股越来越浓烈的、令人作呕的尸腐气味,也驱不散张大山心头沉甸甸的阴霾。
他缀在队伍最后,手里捏着那支普通的铜唢呐,眉头紧锁,目光时不时扫过前方那对随着队伍颠簸而微微晃动的纸扎人。
阳光照在纸人脸上,那用墨笔点上去的眼珠子,在红扑扑的胭脂衬托下,黑得瘆人,仿佛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正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的光线和生气。
前世的孙大山确实对这些民间忌讳不甚了解,随着重生后系统的觉醒,他没办法不紧张。
孙老根趾高气扬地走在队伍最前头,不时回头指挥,偶尔瞥向张大山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装神弄鬼的小子,懂个屁!”孙老根心里冷哼。
张大山懒得理会那老顽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感知周围环境上。
神级唢呐技艺带来的不仅是演奏的巅峰,还有一种极其敏锐的、对“气”的感知力。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阴冷、污浊、带着强烈怨恨的气息,正从那口乌木棺材里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越来越浓烈。
而这股气息,似乎正被某种东西吸引着,缓慢而坚定地流向队伍前方——那对点睛的纸扎人!
队伍终于踏上了那座横跨小河的石桥。
桥面不宽,由厚重的青石板铺就,历经风雨,石板边缘长满了湿滑的青苔。
就在抬棺的“八仙”脚步刚踏上桥面中央时,异变陡生!
“哎呦!”最前面的一个抬棺汉子猛地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煞白。
“怎么了柱子?”旁边的人急忙问。
“沉……太沉了!突然……像压了座山!”
叫柱子的汉子咬着牙,脖子上青筋暴起,额头的汗珠像黄豆一样滚落下来。
他感觉肩上的抬杠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又像是被千斤巨石死死压住,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不对!我这头也……好重!”
紧接着,另一边的抬棺人也惊叫起来,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
“我这边也是!”
“压死我了!快撑不住了!”
“棺材……棺材在往下坠!”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八名抬棺壮汉中间蔓延开来。
刚才还在平稳行走的八人,此刻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每一步都变得极其艰难。
沉重的乌木棺材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座山岳,死死地压在他们的肩头,并且还在不断地增加重量。
嘎吱——嘎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