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游说吕蒙(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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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心已定,孙桓不再犹豫。

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低矮舱门,一股带着水腥气的夜风猛地灌入。

江面比舱内开阔许多,但依旧被浓重的夜色笼罩。

数十艘形制相似的“商船”在江面上静默地行驶,如同潜伏的巨兽,只有船头破开水面发出的细微哗哗声。

“孙孚!”

孙桓低喝,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立刻传讯,我要即刻面见吕都督!就说…有紧急军情相商!”

他刻意加重了“紧急”二字。

孙孚看着自家都尉脸上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心中一凛,不敢多问,立刻转身奔向船尾。

不多时,孙桓所在的这艘“商船”明显加快了速度,船身吃水更深,破浪前行。

船夫们沉默地操着桨橹,气氛肃杀。

孙桓站在船头,身躯在颠簸中稳如磐石,目光紧紧盯着前方那艘明显更大、位置也最靠前的船只轮廓——吕蒙的旗舰。

两船靠近,早有准备的对方船上抛来缆绳和跳板。

孙桓不等完全固定,看准时机,脚下发力一蹬,矫健的身躯如离弦之箭般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对方甲板上,动作干净利落,引来船上几名警戒士卒侧目。

随后他快步走进船舱,这艘旗舰的船舱宽敞不少,点着几盏昏暗的油灯。

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桐油味和一种属于主帅的、压抑的紧张感。

船舱中央,一人端坐于简易的胡床上,正是此次奇袭行动的总指挥——左护军、虎威将军吕蒙。

吕蒙年约四旬,面容粗犷,但眉宇间却沉淀着与外表不符的沉稳和内敛。

他穿着与普通士卒无异的粗布白衣,但那股身居上位、执掌千军的气质却无法掩盖。

此时的吕蒙正借着灯光擦拭着一柄佩剑,剑锋在昏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寒芒。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如电,落在刚进舱的孙桓身上。

“叔武?”

吕蒙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掌控一切的沉稳。

“夜深至此,不在自己船上待命,匆匆来寻我,有何急事?”

孙桓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抱拳行礼:

“都督。”

他站直身体,唇线紧抿,显示出内心的紧张与决心。

没有迂回,孙桓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说出自己的目的:

“都督,桓斗胆直言!我认为此番奇袭荆州一事,还有待商榷!”

船舱内本就压抑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旁边侍立的几名吕蒙亲兵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吕蒙擦拭剑锋的手微微一顿,粗犷的脸上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

他放下佩剑,锐利的目光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宗室将领。

主公孙权视若半子,特意安排他跟随此次重要行动以积累功勋的孙桓,此刻竟在行动即将展开的关键时刻,质疑整个战略?

“哦?”

吕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深沉的探究。

“叔武何出此言?仔细道来。”

孙桓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都督明鉴!曹操,才是我们真正的心腹大患!如今关羽北伐,水淹七军,威震华夏,将魏国主力牢牢牵制在襄樊一线,中原震动!此乃天赐良机于我江东!”

他上前一步,眼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芒:

“我们此时正应挥师北上,直取淮南空虚之地!”

“若能攻占寿春等重镇,进逼中原,方是真正威胁曹魏腹心、拓展江东基业的千秋大计!岂能舍此良机,反而背刺盟友,去夺那荆州?”

“荆州虽重,然比之进取中原,孰轻孰重?且此举必失信于天下!”

吕蒙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那粗犷的线条似乎更加刚硬了几分。

待孙桓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叔武之言,看似有理。然则,荆州于我江东,乃命脉所系!”

他站起身,走到简陋的江防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荆州的位置。

“关羽坐拥上游,手握强兵,其人性如烈火,刚而自矜!至尊曾为世子求其女,竟遭其辱骂‘虎女焉能配犬子’!”

“如此骄横,岂能久为盟友?今日他威震华夏,若真让他拿下襄樊,兵锋更盛,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他日关羽顺流而下,建业危如累卵!荆州,乃我江东门户,门户不固,何以进取中原?”

吕蒙猛地转身,目光如炬地盯着孙桓:

“至于失信天下?哼!乱世之中,成王败寇!趁关羽主力尽出,荆州空虚,其又与曹军鏖战,无暇后顾,此乃千载难逢之机!”

“若失此良机,待关羽回师,荆州铁桶一般,再想图之,难如登天!此乃天赐良机,岂容错过!”

孙桓心往下沉,但他仍不放弃:

“都督!即便如此,袭取荆州,便是与刘备彻底撕破脸皮!关羽若因此而死,刘备必倾举国之兵,以复仇之怒席卷江东!届时,我等将腹背受敌,北有强魏,西有仇蜀,江东何以自处?此乃自毁长城,亲痛仇快啊!”

“哼,叔武不必多言!此番关羽必死无疑!”

吕蒙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铁血杀伐之气。

“此战,就是要斩断刘备一臂!至于刘备复仇?”

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硬的弧度。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江东儿郎,何惧之有?总好过日日提防关羽这把悬在头顶的利剑!况且,刘备若来,其劳师远征,我据长江天险,又有何惧?”

孙桓感到一阵无力,他试图从其它角度再劝:

“都督,荆州人心,尚未归附江东。关羽虽刚愎,然其威名尚在,士卒百姓或心存敬畏。我若强行夺取,恐激起民变,治理艰难,反成拖累……”

“够了!”

吕蒙终于显露出一丝不耐,他猛地一挥手,打断了孙桓的话,他粗犷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明显的怒意。

船舱内的油灯火焰也随之晃动了一下。

“叔武!”

吕蒙的声音带着沉沉的压迫感,目光直视孙桓。

“我知你年少热血,思虑长远。然此战略大计,乃至尊深思熟虑,最终钦定之决策!绝非儿戏!”

他走近一步,声音压低,却字字如锤,敲在孙桓心上:

“你是宗室,更是被至尊视若半个儿子!当此之时,更应体察至尊深意,服从大局,戮力同心,为江东建功立业!而非在此动摇军心,质疑主帅!”

吕蒙最后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江水,彻底浇灭了孙桓心中最后一丝劝说成功的希望。

他看着吕蒙那张写满不容置疑和深刻执念的脸庞,又扫过船舱内那些亲兵警惕而冷漠的眼神。

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荆州,早已是江东君臣心中解不开的执念,一个必须拔除的“芒刺”。

他们对关羽的忌惮,对上游安全的焦虑,压倒了对曹魏这个最大威胁的清醒认知,也压倒了联盟破裂带来的长远恶果。

孙权决心已下,吕蒙作为执行者更是意志如铁。

自己的劝谏,在“至尊决策”和“动摇军心”的大帽子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一股沉重的挫败感和冰冷的寒意包裹了孙桓。

他脸上的血色微微褪去,只剩下深深的凝重。

孙桓缓缓低下头,抱拳:

“桓……明白了。适才言语唐突,望都督海涵。”

吕蒙见他服软,脸色稍霁,但语气依旧不容置疑:

“明白就好。速回你船待命!行动在即,不得再生枝节!”

“诺。”

孙桓应了一声,声音低沉。

他不再看吕蒙,转身,步伐略显沉重地走出了这间决定江东命运走向的船舱。

舱外,江风更冷,呜咽着掠过船帆。

浓重的夜色仿佛化不开的墨,沉甸甸地压在江面,也压在孙桓的心头。

白衣渡江的船队,已然无法阻止地驶向它既定的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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