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明嘲暗讽(1 / 1)
卫同尘到文学社时,人已悉数齐全。
窦晓鹿安静地坐在一角,捧着一本小说看得入神。
郑博文拿着笔装作在写东西,偶尔偷瞄一下对面的窦晓鹿。
他的好友宋弘毅坐在旁边,手里拿着最新一期《雾月诗刊》。
郑博文瞥了一眼刚进屋的卫同尘,赶紧用手肘碰了一下宋弘毅。
今天必须要让他丢尽脸面!
后者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卫同尘,你来了?”
有人打招呼,卫同尘回应后,看了一眼那天脱落的吊扇,发现已经被拆除。
按理来说,这种学生受伤的事要报给老师,老师再报给管理层,然后按医疗收据赔偿。
但卫同尘和窦晓鹿作为当事学生,压根儿就没想到这茬,郑博文更不会好心帮忙。
估计是有人路过发现吊扇脱落,报给学校,学校直接就处理了。
这才达成学校和老刘对卫同尘受伤一无所知,吊扇却被拆除这样一个奇怪的结果。
否则的话,老刘早就联系他了。
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啊……
卫同尘猜想到整件事的发展,在心里暗自摇头,找个位置坐下来,无聊地刷起手机。
忽然,他目光一凝,看到小鹿两天前发的动态:
“发现一首特别美的诗,可惜不知道是谁写的。”
下面附上的就是断章。
不是,这玩意儿传播这么快吗?学校里的那些“江湖万事通”是有多卖力啊!
卫同尘开始有点担心了,担心“诗为秦凌静而写”这些谣言,过两天传到小鹿耳中。
造谣的人也太坏了,知不知道对我这个三岁零182个月的孩子来说,这是多大的伤害啊!
就在他想掐死那帮人时,宋弘毅拿着雾月诗刊发出惊呼,明显有些激动:
“博文,你也太不讲义气了,这么牛的大好事都瞒着兄弟!”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窦晓鹿也将目光从小说移开,刚好发现卫同尘已经到了,便想问有没有按时涂药,伤势好些没。
但想起这里是文学社,周围还有别的同学,她又沉默下来,只是点头打招呼。
卫同尘也点头回应。
而此刻众人目光的焦点——郑博文,仿佛刚发现宋弘毅手里的雾月诗刊,连忙拿手压住,对其摇头。
其他人则好奇地追问起来:“宋弘毅,郑博文有什么大好事啊?你这么激动。”
郑博文一副不想炫耀的模样,可宋弘毅却不顾他的阻拦,举起雾月诗刊:
“我发现博文上诗刊了!”
“他居然不声不响,要不是我每期都订购,这会儿翻了两下,还真让他瞒过去。”
众人觉得稀奇,有人喊:“让我看看。”
“唉,别!”
宋弘毅一手拦住“不太情愿”的郑博文,赶紧把小本扔给想看的同学。
拿到的人围作一团,催促赶紧翻找。
卫同尘无趣地望着这一幕。
姓郑的又开始随地大小演了,还拉人唱双簧,只是上辈子看过一遍就没什么新意呀……
“咦,还真是,白碚一中,郑博文!”
“快念念,快念念。”
在白碚一中这种寻常的学校,作品能上本地诗刊,已经是件厉害的事。
起哄声里,窦晓鹿作为爱诗之人同样有些好奇,好奇郑博文写出了什么佳作。
“名字:课间的风铃。”
“风铃在午后摇晃,不安分的金属,一遍一遍。”
“余晖爬上你的发梢,我独数着心跳,数到窗外树影,轻轻摇晃。”
“体育课的哨声响起,你裙摆的弧线,把我钉在圆心,默默凝望。”
“你的背影走远了,回声在风铃里,慢慢结霜。”
念完之后,众人都在品味。
宋弘毅连忙说:“博文可真够低调,写出这么一首好诗,还上了雾月诗刊,都没提起过。”
“我要是没记错,这应该是咱们学校头一回吧?你可是给白碚一中长脸了!”
卫同尘努力压住嘴角。
宋狗腿,相比郑博文那种老演员,你这被迫上岗的迫真演技明显差多了……
他没兴趣欣赏尬演,低头看着编译器的技术文档,想早点挣钱买药养猫。
“哇!博文,你牛啊!”
戴眼镜的男生第一个反应过来,满是羡慕。雾月诗刊在他们这群高中文学爱好者心里,分量可不轻。
“给我也看看……”
另一个女生钱小月抢过诗刊,看完那一页,眼神都多出异样色彩,不禁称赞起来:
“行啊,郑博文,深藏不漏啊!以后可就是真正的诗人了。”
旁边高个子男生摸着下巴,评价说:
“最后两句‘回声在风铃里,慢慢结霜’,暗恋而不得写得真不错。”
窦晓鹿思索片刻,并未开口。
郑博文一脸惭愧:“你们别这么说,在座的各位都比我强多了,我也只是运气而已。”
“何况平日老师组织赏评,让大家彼此提高,尤其是窦晓鹿同学的建议和批评,对我有很大的帮助。”
窦晓鹿抬起清澈的眸子,那眼神里只有一种礼貌性的认真。
“文学社的讨论本来就是大家互相交流,每个人的建议都是给所有人的。”
她顿了顿,又说:“诗被《雾月》收录,恭喜你。”
窦晓鹿无意继续这个话题,目光滑过众人,落在角落的卫同尘身上。
周五那天夜里,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了很久该怎么回报人家那么大的帮助。
可一个学生又能做些什么呢?
所以今天来文学社之前,窦晓鹿偷偷溜到父亲的办公室,查上次联考的成绩。
卫同尘考了470分,去年的理科一本线是525,而她自己是570分,在重点线徘徊。
小鹿便打算带着卫同尘学习,想帮着提高成绩,可又担心对方不同意。
那她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了。
窦晓鹿低下头,指尖摩挲着小说摊开的书页。
此处夹着一张信签纸,纸上用秀气工整的笔迹写着断章的诗句。
她的心思已经飘远,但不知道是在想卫同尘,还是在想这首让人念念不忘的诗,究竟出自谁手。
面对小鹿冷淡的反应,郑博文有些沮丧,随即心里终于忍不住生出一丝火气。
他觉得自己的诗都上《雾月》了,含义那么明显,又特地献殷勤,可窦晓鹿还是礼貌疏远。
郑博文的脸色僵了片刻,很快用笑容掩盖过去:
“窦晓鹿同学说得很有道理,建议都是给大家的,这才是老师组织赏评的意义。”
说话时,他不着痕迹地扯了下宋弘毅的衣角,想赶紧打自己眼中钉的脸。
宋弘毅连忙说:“呃……哎呀,博文,我觉得你没必要这么谦虚,你越低调,越有些嫉妒的人攻讦。”
“那种人自己写的诗没上过报纸,没本事,就以为作品能上报的同学都是靠塞钱。”
此话一出,众人都闻到那股火药味,眼神都变得有些奇怪,望向在角落淡定看手机的卫同尘。
当初就是他说郑博文塞钱在报纸上发诗。
对于宋弘毅的阴阳怪气,以及众人的目光,卫同尘只当作环境噪音,懒得理会。
窦晓鹿的眉头皱了起来。
可当事人都没反应,她也不好擅自替别人说话。
郑博文觉得卫同尘是因为被打脸,怂了不敢说话,赶忙摆出一副好人的模样:
“弘毅,你怎么能这么说!同学有合理的质疑都是正常的,只要沟通清楚就好了。”
宋弘毅犹如忠心护主的哈巴狗,不依不饶:“真不是我说你,博文,你啊,就是太善良了。”
“唉……好吧!合理的质疑是正常的,那你的作品都被《雾月》收录了,大诗刊的编辑都认可你的能力,他总该认错吧?”
宋弘毅举起诗刊册子:
“卫同尘当初造谣污蔑,现在证明清者自清,我认为他应该公开向博文道歉,恢复博文的名誉。”
“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郑博文似乎想把宋弘毅高举的手拉下来,脸上还有些焦急:“都是同学,道什么歉。”
钱小月被说动了:“我觉得宋弘毅说得有道理,错怪别人就该赔礼。”
其余人有附和的,也有在旁不做声的,还有些慢慢琢磨出郑、宋二人那股双簧的味儿。
可作为风暴中心的卫同尘,此刻依旧淡定,平静地滑动着屏幕,眼神特别专注。
上辈子他就是凭这份用心和钻研,才顶着二本计算机出身,在就业市场杀出一条血路。
甚至搞出能拉到几个亿投资的核心框架。
当然,最后都给资本家做嫁衣,还被一脚踢开……这帮头顶生疮的东西真该死啊!
“卫同尘!”
正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钱小月过来一把抢过他的手机:
“你当缩头乌龟装聋作哑有什么意义,还是个男人吗?连犯错就要认的道理都不明白。”
“你觉得自己当初嫉妒,造了谣,现在被点出来面子挂不住,我们能理解,谁没干过傻事。”
“可人家郑博文都这么大度,一直帮你说话,给你台阶下,你大大方方道个歉,事就过了,现在这样只会更让大家耻笑。”
手机被抢,卫同尘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宋弘毅和郑博文,像看两个蠢蛋。
他懒得反驳,只是因为这事牵扯到小鹿。
郑博文塞钱在报纸上发诗的消息,卫同尘是在窦晓鹿家,听对方在报社工作的亲戚所说。
至于他为什么会在窦家……全因小鹿的父亲窦时明作为副校长,还兼任七班的物理老师。
卫同尘总成绩虽然不高,物理却非常优秀,而窦时明又喜欢把成绩最差和最好的拉去家里吃饭。
所以卫同尘才会得知此事。
也不知道郑博文哪来的自信,认定自己拿不出实质证据,就借机在这儿疯狂跳脸?
不会以为自己没别的招收拾他吧?
卫同尘正准备开口,旁边的窦晓鹿作为知情者却忍不住了,站起来想维护卫同尘。
但他眼疾手快,借着课桌遮挡众人视线,一把抓住对方的手。
窦晓鹿顿时僵住,甚至不敢扭头来看他。
其余人则感到诧异,不明白这姑娘想做什么。
卫同尘考虑到报社人员聊天时无意间泄露消息,传出去可能受处分,所以对窦晓鹿摇头。
然后,他松开手,朝郑博文说:“想必吴主编对新开的花禾半江娱乐公司,一定很满意吧?”
前世这个吴主编借公司壳子当掮客,上下勾结捞民众的钱,半年后就潜逃国外,还上了通缉令。
郑博文他爸作为合伙人被坑得够呛。
“你什么意思?”
郑博文知道这是自家新开的公司,却不知道吴主编是合伙人,确实有点惊疑。
但一想到窦晓鹿刚才像是准备维护卫同尘,他心里就气得面目全非,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
“回去查一下雾月诗刊的吴主编,在你们家公司占多少股份就不知道了吗?”
卫同尘说完,狗腿子宋弘毅都还没来得及护主,钱小月这女生倒先一步不满地质问;
“你东拉西扯什么,难道又想毫无证据往人身上泼脏水?你心思怎么那么重?”
卫同尘瞥了这女生一眼。
俗话说:莫跟傻子论长短,不与贱人争是非。跟这种人多说一句话都是在侮辱自己。
他直接从钱小月手里用力抽回手机。
窦晓鹿也默默坐回去,仿佛瞬间沉浸在书中,只是耳尖有些发红。
卫同尘的态度和眼神让钱小月一下就红温了,可还没张嘴,面带喜色的老刘突然走进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他手里抱着一摞册子,奇怪于屋内的氛围。
众人纷纷坐回自己的位置,没谁说话。
钱小月愤愤不平,冷冷地刮了卫同尘一眼,心想以前真没看出他人品这么低劣。
才华不如别人,不去好好琢磨学习,反而嫉妒到心理扭曲,整天污蔑郑博文。
自己明明说几句公道话,他还用那种眼神和态度!
不过再怎么恼怒,她也只能压着。
学生大多有一种潜规则:学生之间的事,只要不涉及打架受伤这类,基本不会报告给老师。
老刘正在兴头上,也懒得多问,把一摞册子放到自己桌上,喜气洋洋地跟大家说:
“同学们,我要给你们宣布一个好消息,一个你们在场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惊喜。”
“咱们文学社的成员,写出了一首非常非常优秀的作品,还被本地诗刊收录了!”
“这是给咱们学校大大的增光啊!”
老刘说完,瞄了一眼卫同尘,这让后者有种不妙的预感。
嘶……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你那天把断章匆匆拿走就为了这件事?
而郑博文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心底大喜。
虽然不清楚老刘怎么知道自己的事,但这番当众高度赞赏,还有这与有荣焉的语气,无疑是认可自己的才华和对学校的贡献。
这不就是定性、不就是驳了卫同尘的脸嘛,看他以后还怎么在文学社做人。
郑博文和宋弘毅对了下眼神,都透着快意。
其他人都认为老刘是说郑博文,一时间神态各异,不乏准备看卫同尘笑话的。
钱小月更是直直盯着卫同尘。
哼!
这下看你还怎么说!